和妻子下着象棋,当老妇见人带兵前来,局促不安,竟忍不住的饮泣吞声起。
“哭什么,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大维齐尔依然安之若素的催她下完这盘。
老妇双手捂着嘴,潸然落泪。都是她的错,都怪自己当年盼丈夫出人头地,不曾料到这功名利禄是一条看不到头的断头路,毁的彻底,将原本美好的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你后悔过嫁给我吗?”大维齐尔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静静的凝睇着眼前这位陪了自己半世的发妻。
老妇一个劲地摇头,岂会嫌弃?本是穆斯林的丈夫为了迎娶东正教的她,而背弃了信仰终身只娶一妻。她还不知足,还要望夫成龙,结果哪?家破人亡,四个儿子最终只剩一人,那个人如今也不是他们的儿子了。丈夫已是待罪之人,白驹过隙,伊斯坦布尔只带给他们噩梦,从当上官僚之后,夫妻两每晚都无法安心入眠。
人不能太贪心,贪心的人最后往往一无所得,上帝说的一点没错。
无人阻拦的雷纳托手无寸铁,不带一兵一卒,只提了一瓶尚好的红酒,大摇大摆的踱入。
若不给陛下颜面,自然他们阿塔蒂尔克家也骑虎难下。他必须来个先斩后奏,也唯有他才能。
解铃还须系铃人,求陛下不如求大维齐尔,他坚信唯有自己可定灾屯,这瓶酒才是所有人的解药。
他别有用心的穿着一身绣有家纹金线月桂的正装,将那昂藏七尺的男儿衬托的气宇轩昂。下人见来者是与艾米尔同出一脉的阿塔蒂尔克家,个个如释重负的深呼吸起。
大维齐尔请他入座,雷纳托未坐,见了老人,他衣摆一甩膝下跪不愿抬头;“家叔欲问大维齐尔借一物”将酒呈在老者面前。
雷电大作,将他下一句吞没在漆黑一片的暮夜中。整个园中十来人守着,而这句话听全的唯有大维齐尔一人。
老者平静的神情开始凝重,用颤抖的声线问道;“他如今身在何处?真是他说的?”
“千真万确,家叔如今被困托普卡帕宫。”雷纳托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即便撒了这弥天大谎。
老者念他身着金线月桂,又口口声声唤艾米尔叔叔,便信以为真。他仰天长叹,任肆虐的冰雨倾洒面庞,闭着眼抽泣着;“我不怪他。”
“若大维齐尔愿借,家叔在苏丹面前力保您全家平安,这桩案子就能不了了之。”雷纳托猛然抬头,一道电掣劈开夜幕,印在那张俊逸但阴鸷的脸上。
老人百味杂陈,转过头来凝睇着不远处端着盘子准备招待客人的妻子,她早已苍颜白发,满目憔悴。
但此刻在大维齐尔眼里的却是;那个美得出尘的富商家少女。
几十年前安那托利亚的一个小城镇里,一位清贫的诗人爱慕一位希腊籍的千金小姐。他两袖清风送不出一件像样的礼物,只送了一个空木盒,盒子里只留着一张写这诗歌的小纸条。
即便那么个空木盒也是他节衣缩食攒了好久才得来的,他本无奢望,只愿表达压抑已久的爱意,可那一天小姐居然答应了,收下木盒与他私奔。
一路上,是她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到今日。
那双芊芊玉手在艰辛的操劳下,粗糙不堪。
从离开的那时起幸运的穷小子许下一个愿,要在那木盒子里装满珠光宝气。
谁都不曾想到,被自己岳父瞧不起的穷酸鬼,如今贵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大维齐尔。
细细算来,他都没给发妻办过一场体面的婚礼,连生辰之日都不曾送过什么。娶了便是他的人,小姐也不曾埋怨过一句。
太多的纸醉金迷让穷小子淡忘了那个愿望,虽不再娶妻,却在外沾花惹草,让小姐伤透了心。送给风尘女子们的首饰数不胜数,但这么多年了,那盒子依然还只是个空盒子。
老人心如刀割的向妻子摇了头,站在雨中纹丝不动,怔忡良久对雷纳托决绝的点了头;“就拜托他了。”
“辛西亚,还记得那年那个破盒子吗?”他唤着发妻,犹豫的问道,或许早没了吧?
妻子惘然的注视着雨中的两人,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丈夫为何此时此刻提起此盒?她点了头,那盒子是她的宝贝,敝帚千金,岂会弄丢?
见那盒子还在,大维齐尔安心的叹了气,便命她取来,并在廊檐下备了纸墨。
她跟着他吃过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这辈子都没送她什么像样的东西,也该是补偿的时候了。老人追忆起那些既苦又甜的曾经,久违的幸福浮上心头。
此景正如当年改变彼此命运之时如出一辙,曾经许下的愿,如今依旧没有实现。寥寥几笔之后又放了一张,大维齐尔过意不错的合上了它,那里依然没有珠光宝气,只有一文不值的两张纸。
“男人间有些话要谈,你先回避一下。”他驱走了妻子,将雷纳托引入书房。
了却心愿之后,四下无人,唯有两人,大维齐尔亲自打开红酒,大口灌入;“真是好酒!”
雷纳托问他所借之物,不过是这条老命罢了。既然艾米尔要,那就拿去吧。
自己一命,保众人太平无事,值了!
妻子回到卧室,忐忑不安的打开了几十年不曾打开的木盒,那里有两张纸,一张是当年的情书,另一张是方才的信。
“愿来生成为无名之花,默默盛开在你的足下,待你那清冽的回眸一笑,静静的躺在你的掌中枯萎。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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