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像永恒一般漫长,地狱一般可怕,我被痛苦折磨得想一头撞死,又被锁链禁锢住所有冲动,随时间流逝,我终于熬过去,慢慢平息,恢复了以往规律的生活。
之后,我跟爷爷说再不敢吃肉了,爷爷看我很久,摸摸我的头,长叹口气。
再之后,我开始做那些奇特的梦。
拿着这一小段香,我在厨房里找到一小段骨头,将两者细细对比,感觉它们很像,又有一点不一样,这香更像另一种骨头,虽然没有见过,但我直觉它是人的骨头。
或者,并非所有人的骨头都能这样带有异香,仅仅这种……
想不明白,我回到卧室,攥着它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它已不知所踪,只有熟悉的香味停留在清晨的阳光里,我猜一定是爷爷在我沉睡的时候将它拿走。这本就该被磨成粉末使用,至少爷爷一直是这么教育我的。
有时,爷爷会独自离开山谷,返回时带着生活用品,还有那些香,一块块,一条条,它们伴随着我的成长,是我最忠实的伙伴。
对了,爷爷似乎还提过,除了家族传统之外,我的病也需要靠它们控制。
盯着桌面的木纹路,我脑子里乱纷纷的,往事此起彼伏,在眼前一一划过,当我想留住它们时,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抓到,毕竟我的生活太简单了,山谷外的世界,除了爷爷之外的第三个人,我统统没有接触过……
爷爷说客人要来了,会是谁呢?他来做什么?他会和我说话吗?会告诉我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吗?
心里一片混乱,脑子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最后,我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山道上那个移动的小黑点。
有人正向这里走来,所谓的客人就是他吗?
雨落下来,乱纷纷敲打在木屋上,发出让人烦躁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再也坐不住了,我想我或许应该到门口迎接这位客人?可是爷爷让我呆在这里等……我深吸口气,心里打鼓一样涌动,拼命盼望他的到来,我想见他,不管他是否想见我。
我想见到这座山谷外的人……
突然,门被打开了,我浑身一震,抬头看去,爷爷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客人来了。
2|
这个故事各方面都比较特别,算是一种自我挑战,故事所营造的这种氛围要维持住很不容易,不过物有所值,我个人很喜欢这样的氛围。而且,感觉上写得更好了。
当我看到客人的脸时,仿佛突然堕入梦里,世界瞬间破碎,徒留光影缭乱。
我做那些梦已有许多年,梦里有时只见一个片段,有时是个完整的故事,有时又仅仅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停留在我的梦里,仿佛整个宇宙的中心,我在梦里长时间凝视他的面容,感受他的存在,设想关于他的全部——他仅仅是一个梦里的过客吗?还是同样存在于现实中?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我为什么总会梦见他?
还有……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
这些问题在我心里辗转反侧,像一缸浓郁悠长的酒,不断酝酿发酵,散发出让人痛苦的缠绵香味。当我被这些问题折磨得发疯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爷爷:那个男人是谁?
什么?
我,我好多次梦见一个男人……
我结结巴巴地讲述自己的梦境,爷爷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转过身,背向我整理着手头的东西,肩头轻轻颤动。
最开始,我以为他是不耐烦听我讲这些荒诞不羁的梦,很久很久以后,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他害怕面对我,害怕从我嘴里听见那些早该被湮灭被埋葬的真实过往。
如同他到了最后,并不想承认他不是我的爷爷一样。
我絮絮叨叨地跟爷爷诉说着梦的片段,荒诞不经,凌乱散碎,那里面包括开心的,放松的,紧张的,压迫的,也有恐怖血腥,让人不敢多想的……爷爷不回答,默默做他的事,只当没听到。除非我实在烦他得很了,才回头训斥一句,叫我不许胡思乱想。可是我无法克制身心一再地向这些梦境坠落,到后来,我甚至难以分清它们到底是梦,还是曾刻骨铭心存在的真实。
梦境逐渐变成记忆,我沉沦其间,像穿行于白天与黑夜中的幽灵,叠满混沌不安的颜色。
我慢慢不再说那些梦怎么样,而用“我记得”三个字来称呼它的内容,包括那个无所不在的男人。
当我站在山坡上时,偶尔会错觉他也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凝视着逐渐升起的朝阳,鲜甜空气将整个世界洗涤一新;当我在草场上奔跑追猎野兔时,他似乎就在前方引导我,我看到他靛蓝色的衣襟随着他的步伐抖动,我跟着前进,总能满载而归;当我静静坐在月色里,凝视那条通往山谷外的小路发呆时,想象他正沉默地坐在我左侧,只要我伸出手去,就能握住他的右手——那只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我的要长一些。
我想象握着他手的感觉,想象这只手牵起我,一步步踏上那条山道,带我走入外面的世界。
我的梦里时常有他存在,我在梦里凝视他无表情的脸,感觉胸口梗住了万语千言。
我的生活里只有两个人存在:自己和爷爷,但我的世界由三个人组成,除了我们,还有他,即使爷爷说没有这个人,我也已将他视作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现在,这张脸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不是梦境,不是想象,不是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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