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动,相互之间间隔有三四米,没有力气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你家人真狠哪,你正上学呢吧,耽误得起?”临床的张晋跟他小声说道
“也是,他们要是怕耽误也不会把你送进这鬼地方来了。”张晋又说道。
王自清那时候已经不想说话了,他看了临床的病友一眼。和他一样憔悴、委屈、悲伤,有着和他一样渴望着什么的眼神。
那时候张晋已经二十多岁了,大了王自清十岁都多。他们成为病友的时间并不多,没过几个月张晋就出院了,他们两个的病不能叫病了,至于为什么王自清没能出去,是因为他得了真的病。
“你说说啊,你真倒霉。”张晋在临走的时候这么嘲笑他。“但我也没幸运到哪里去啊。”
张晋说着,他坐在那张床上,抱着头哭的像个孩子,没有声音,但王自清知道他在哭,哭的撕心裂肺。
“张晋哥。”王自清张了张嘴,“等我也出去着,咱俩哭个够吧。”
哭什么,还没哭够吗?有什么好哭的!两人却在心里这样想。
过了几年,王自清也病好出院,因为家里不愿意治他了,准备放他自生自灭。王自清没上完高中,只好去打工,他身子弱当不来工人,只能当服务员之类的伺候人的活。
然后王自清没几年就当了职业主播,他在酒吧里学了很多东西能讨人喜欢。然后他就见到了张晋。
张晋通过他的节目认出了他,并且费尽力气找到了他。
他们两个再见面时,其实还是病床上的病友,只是张晋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他们约了一个烧烤摊子,夜里凉,烤肉很辣,点了的冰啤酒却没喝一口。
张晋当时一脸憔悴,说他坚持不下去了,真的受不了了。
王自清什么都没说,因为张晋已经不用安慰了。
进了面过了一个小时,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说了一句话。然后他们拿起冷了的烤肉和常温的冰啤酒开始吃喝。烤肉都吃了,啤酒都喝了,没少吃,没多点。
王自清问你找我来干什么,或者说你想干什么。
“我他妈想死了。”张晋说,他说的很平静,然后用一样的语气又点了肉。
王自清用烧烤签子戳了戳桌子上挣扎着的苍蝇,说:“用帮忙吧,不然找我干嘛。”
张晋看着他呵呵地笑了,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地继续笑,他笑得声音不大时间长的倒引人注目,但是他不介意。
“我就是怕了,我怕没人知道我死了啊。”
他说他看上这座城市里的一座桥了,他今天晚上就从桥上跳下去,问王自清这样行不。
“可以,我看着你跳。”王自清这样回答他。
“还有我现在叫王自清了,我后爸给我改的,让我自己看着办。”
张晋笑了笑,颤抖着说:“你家里人这都是畜生啊,这是把你往死了逼啊。”
说得好像没人逼他死一样,估计张晋也过的是这种日子。
那天晚上的那座桥很安静,以为已经凌晨了,来往的车很少很少。王自清那时候趴在栏杆上,看了看昏黄灯光下桥下河水里的垃圾,心想这桥真不是个好地方,他绝对不要穿着那身西服死在这里,想想就心疼。
“这地方挺好,正好的垃圾配垃圾。”张晋却表示很满意。王自清想确实,他这一身淘宝货正好的不用心疼。
张晋没有急着跳下去,他对王自清说了很多话,也没管王自清听没听,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这十几年的事情。
“我熬了十一年,他也陪我熬着,我知道他并不想陪我,谁没个生活呢!”
“他家里得养老啊,总不能像我一样不孝吧?我和我爸妈九年多没说过话了。”张晋说的很平淡,但是充满了疲惫和悲观,“不知不觉,我也快四十了,他也四十了,我们都耗不起了。”
王自清那时候没由来的想抽根烟,烟这东西他现在正戒着,身上没带,所以只好吞口口水忍着。
张晋没话说了,他觉得这样很窝囊,很矫情,所以也没说感情方面的问题,他是这样认为的:“我不是因为感情问题想不开的,我是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
“你说,会不会我也神经了,这一切都是我做过的一个梦啊?”
王自清等了会儿,看了看时间:“跳吧,再晚一点人就多了。”
再说不管梦里梦外,我们这种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张晋点点头,并没有生气,他翻在栅栏上,又说了一句话:“我忽然想到了几年前的一个人,也是跳河死的;现在他还有很多人悼念呢。”
“等我死后一个月,要是有人发现了,你就来我坟头看看我,带束天堂鸟,我喜欢。”张晋最后嘱咐道,算是最后的遗言了。
王自清点点头。然后张晋跳了下去,王自清没忍心看。
马上一声落水声传入了他的耳朵,仿佛是张晋向这个世界的告别,以及对某个人感情的证明。
王自清想抽根烟,想得浑身痒痒,但是他享受着这种感觉。因为他还活着呀。
旭日东升,车辆渐渐多了起来,王自清终于看了眼湖面。几个矿泉水瓶子浮在上面随着水面飘着,湖面很平静,很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他会去哪里呢?王自清这样想着,他担心起张晋来,也许张晋没死,而这次将耗尽他一生的勇气,不仅是活着的勇气,还有死亡的勇气,然后他就这样活在生与死的混沌处过完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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