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书向南道:“人可以做佛麽?”
李摘凡道:“蜡烛是油浇的。”
高尚书又问道:“何为西来意?”
李摘凡道:“闹市走马,不撞一人。”
高尚书倒身便拜。摘凡端然不动。高尚书恭立道:“老夫欲与大师结个缘。”
李摘凡道:“居士把什麽东西与贫道结缘?”尚书道:“老夫将《华严经》四十二字佛与大师结个缘。”
李摘凡道:“除了四十二字,给什麽与贫道结缘?”
高尚书不能答。
李摘凡取桌上的系子,照头就是一棒。高尚书言下顿悟,倒身礼拜,於是以师礼待他。
满观之人,见如此光景,都道是尚书夫人志诚,活佛降世。夫人、小姐、僧尼、俗人、远亲、近邻,哪一个不来拜李摘凡?每遇登坛开讲,金提炉、银宝鼎三四十对,人人拈香,个个下拜。
李摘凡於是做了一个大善智识之人。高尚书又替他盖一所寂静的禅院,为他养静。谈及保孤一事,高尚书道:“老师乃是世外之人,为何行世内之事?”
李摘凡曰:“西方无不忠不义的佛祖,要成佛,正要在此处认真行事。”
高尚书越发敬重他,就叫一个奶妈替他抚养匡鼎。
原来李摘凡在南院时,厌鄙风尘,无可排遣,买了大量的内典语录,以消愁闷。却正好撞著高尚书,酷好佞佛,一说便合。一则前世因缘,二则该是匡鼎的际遇,三来是老天爷欲成他保孤的一段志诚。
李摘凡做了一善智识,便出榜戒约,非讲堂不会众,非方丈不见客。二八日坐讲堂,初一、十五礼佛,坐方丈,外此只在静室内颂经,尚书、夫人、小姐俱不得擅自入内。
这是李摘凡担心泄露了行藏,坏他正事,极是善藏其用处。他又问高尚书讨了封皮,封了门,饭食俱由外边传入。就是本观内常住的人,也不能轻易就见到他。随著年龄渐大,他的胡须开始长出,需时时拔去,暗地私泣道:“我本男子,却行女人之事,人世所极鄙薄轻贱者,我不惜都尝试了,岂不是非常耻辱?但是我志在存孤,即使皇天後土,名山大川来质问我,我也可以无愧了。”
光阴迅速,又过了三年。高尚书送匡鼎去读书,匡鼎甚是聪明,读书经墓都十分精通。十二岁时,李摘凡怕他见姓思亲,故借了高尚书的姓,叫高匡鼎,便进了学。匡鼎来拜李摘凡,李摘凡喜之不胜,受了两拜,回了两拜。
十七岁,匡鼎中了乡试,来见李摘凡。李摘凡泪流满面。匡鼎道:“师母为什麽事,见我中举反是不高兴?莫是孩儿有什麽得罪麽?”
李摘凡道:“我曾经有一观主,家住在京中,後来遭受磨难而分散,不知他流落在何方?偶然见你从京城中回来,思及於此,不觉流泪。待你上京会试,我再对你说他。”
等到上京,匡鼎来问他时,他又道:“你且先去会试,等中了,再托你查问。”
匡鼎见他言语忽突,闷闷不乐,便上京去了。
春榜只了会魁,殿试状元。
一个霹雳天下应,李摘凡早已知道匡鼎中了状元,道:“惶愧,惶愧,也有守得他出头的日子。保孤一事,我如今也好卸下担子了。”
只见高尚书乘著轿子来见李摘凡,李摘凡迎著,高尚书道:“匡鼎已经读书到了尽头,真假不消问了。我有一事,欲烦劳大师,老夫有一孙女,年方十七,德容俱美,欲求大师作个媒,与状元成秦晋之好,大师要帮忙的话就是我的幸运了。”
李摘凡道:“这个自当遵命。状元是在夫人之处,被抚养长大的,他岂有推托之理?”高尚书道:“全托大师佛力,以成两家之好。”相别而去。
不到月余,状元回来,拜了高尚书。高尚书答拜。状元大惊,道:“太爷这是怎麽说?”高尚书道:“状元乃是天子门生,老夫如何消受得起?”
状元摸不著头脑,便停了拜,细问缘故。高尚书道:“要知原由,还到观中去问你的师母。”
状元心急,忙令起轿往观中见李摘凡。作了揖,坐下问摘凡道:“我进学中举时,拜太爷,太爷便受了。如今做状元,我拜,他却不受,此是何意?我问太爷,太爷叫我来问你,想是有难言之处。师母知道,请悉数告诉我。”
李摘凡听了此问,泪如雨下,嚎天打地哭道:“主翁、主母,你的儿子中了状元,连姓氏也认不得,真是好苦啊!”
状元见他说得古怪,道:“师母,这是怎麽说?”
李摘凡道:“你本姓匡,乃是松江华亭人,住在北京。你的父亲匡人龙,乃是北京监生。你祖父乃是江西南安府的太守,早早死去了。你的伯父匡世,乃是木客人。你的母亲蒋氏,三十无子,你的父亲便娶我为妾。你的父亲有食客三千,金钗十二,挥金如土,谈侠尚气,安居乐乐。却撞著一个对头,乃是工部莫须有,与你祖父有仇,奏本弹劾你的伯父,道他侵克钱粮二十万,家私被充公,家眷被拿问。那些仆从,尽皆逃散,朋友无一上前帮忙。我原是牌上无名的,此时欲以身殉葬,以表主翁食客养妾之报。却想到存孤大於死节,主母已经被拘空在室,等候收监,你那时才三岁,是我换了布衣,假做邻人探问,将你抱出来,逃脱了虎口,连夜出城。後来听闻追兵追寻你甚紧,我只得抱你逃至於此。正好高尚书欲招女僧,阐明经典。我幼年潜心於佛事,就假说自己原是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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