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院长叹了口气,“你出去吧,要好好感谢你朋友。”
“院长。”
赵启平忽然开口道。
“注射室那个女孩……”
院长诧异地扬起眉,“她是你女朋友?”
赵启平摇摇头,“不是。”
院长深深打量了他一眼,垂下头拾起钢笔,言简意赅道:“她实习期快结束了。”语调平平。
赵启平的睫毛颤了颤。
“你出去吧,今天早点下班回家休息。”院长道,钢笔在文件上重重点下一个句号,“好好反省一下,下回不要再出这种问题了。”
赵启平静立了几秒。
“我出去了。”
谭宗明坐在空空如也的职工休息室里,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动着赵启平桌面上摊开的纸页。
那一拳挨得不重,谭宗明谢绝了要帮他止血清理的护士。
他用右手食指和拇指缓缓摩挲着自己有些火辣痛感的鼻梁,自嘲地心想这么大年纪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为个人轰轰烈烈潇潇洒洒了一把。
赵启平打开办公室门进来时,就瞧见谭宗明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年近不惑的男人嘴角带着熟悉的弧度,波澜不惊似的。看到赵启平,他眼睛里浮上暖意。唯独鼻梁上一片红,衬着那张温和俊朗的脸有些凄惨。
谭宗明见他进来,便放下了摩挲鼻梁的手,开口沉声道:“回来啦?”
赵启平慢慢地关上门,木讷地走近几步,在谭宗明面前站定。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落在谭宗明的两眼之间,从鼻梁一直到鼻翼仔细抚摸。
鼻梁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伤口,兴许是打人者对方手指上有戒指一类的饰物的缘故。创面鲜红,血珠在其上凝结成一个饱满的弧度,表面坚硬,实则像一弯弦月。
“你怎么那么傻。”赵启平低垂着眉眼道,他的指腹轻轻的按揉着谭宗明的鼻梁,“痛吧?”
光影落在赵启平眉眼下的半边卧蚕上,像是一颗饱含深情的热泪。
谭宗明忍不住捉住他那只手在自己鼻梁上逡巡的手,牢牢在掌心包好,“是有那么点痛。”
赵启平冷哼了一声,将手抽出来,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袋没拆开过的医用棉签,左手握着一瓶碘伏,走回来在谭宗明面前站定。
“坐好了。”赵启平道。
谭宗明忙乖乖挺直背脊,将两手放在大腿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赵启平,俨然一副幼儿园小孩子等老师说放学的模样。
赵启平将棉签探进碘伏瓶子里,侧头看了一眼谭宗明乖巧坐着的样子,就见他眼睛里的温柔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赵启平看得心头一阵滚烫。他抿着嘴,不露声色地转身,“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谭宗明眨了眨眼,语气纵容得几乎叫赵启平眼眶发热。
“没事。”
棉签落在鼻梁上,一点凉。
赵启平微微俯下身,目光落在伤口附近,神色相当认真,“伤口不大,注意别沾水。洗澡前用创可贴贴一下。”棉签划过结了血痂的创面正当中,赵启平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棉签接触到的地方光滑而坚硬。
小小的血痂凸起小小的弧度。
赵启平挪开目光,看向近在咫尺的谭宗明。
谭宗明还是看着他,眼神带着三分笑意。
“傻笑什么。”赵启平轻斥了一句,一时满心酸楚。
“没什么。”谭宗明眨了眨眼,“赵医生,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赵启平将手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过几天结痂了不要抓,避免阳光直射,会导致色素沉淀。”
“不要紧。”谭宗明抓住他的手,食指缓慢地摩挲着赵启平掌心,浅笑,“没事的。”
赵启平抽出手,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你就逞强吧。明早起来就青了,看你怎么出门。”
谭宗明笑了笑,弯曲的眼在眼角浅出细细的纹路,一丝一缕勾缠着赵启平的心绪。他顺着赵启平的话低声道:“那就不出门了。”
“真傻。”赵启平看着他,慢慢抿了抿嘴,“打了我算工伤,打了你——”
“算情伤。”谭宗明忙接道,微微扬起嘴角,哄人似的补充道,“为情而伤。”
赵启平想打他。
又想狠狠吻他。
“闭嘴。”赵启平轻声喝道,他的手指顺着谭宗明的鼻尖滑下,落在了谭宗明的嘴唇上。
不知怎么的,谭宗明就觉察出赵启平有几分委屈。
“怎么了么?”谭宗明问。
赵启平看向谭宗明鼻梁上的伤口,又轻叹了一声。
“……真的好难啊……”
谭宗明知道,他想说的是,当医生好难啊。
他的手指微凉,像是在谭宗明唇上落下了一片轻柔的雪花。
谭宗明很想张开嘴用舌尖小心地尝一尝,是否同雪花一样冰凉沁甜,可是他又生怕张开嘴,热气触碰,那朵轻盈的雪花就会香消玉殒,消弭无踪。
脸上有细碎的触感,就像蝴蝶的触须。
那是赵启平的睫毛。
谭宗明屏住了呼吸。
赵启平的手捧着他的脸,谭宗明感受得到对方动作里的珍视和悸动。
因为他也同样悸动着。
如此贴近的距离下,谭宗明惊讶地发现,赵启平的虹膜是很深的褐色。
很美,天生带着多情,不笑则已,笑起来教人要生要死。
唇瓣贴合,唇纹摩挲,比起炽烈滚烫的爱欲,更像是一个绵长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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