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望着她的目光孺慕而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仿佛是梦境,生怕移开眼睛,我的阿娘就不见了呢!”
公主心中微微一酸,捧起阿顾的脸,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留下濡湿的水痕,“傻留儿,阿娘永远不会不见的,阿娘还要陪着留儿一辈子呢!”
“阿娘,”阿顾打量着四周,“这儿是哪儿?”
“这儿是阿娘的寝殿和光殿。阿娘瞧着你睡熟了,就将你带了回来。你喜欢这儿么?”
“喜欢。”阿顾大大点头,“有阿娘在的地方,我当然喜欢了。”
一个宫人捧着绿底描金镂空牡丹纹香炉进了内室,“公主。”瞧了一眼阿顾,转过身子擦拭了颊边水光,面上堆满了笑意,“奴婢几个听说小娘子找回来了,都争着想过来拜见小娘子呢!伽兰姐姐奉您的命出去办事了,临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奴婢几个,让等她回来再一起拜见。奴婢借着换香的机会进了殿,也叫奴婢抢个先头里拜见小娘子,成不?”
公主面上掩饰不住笑意,“贫嘴。”
阿顾从公主怀中抬起头来,扑哧一笑,问道,“阿娘,这位姐姐是?”
“她是阿娘身边的丫头圆秀。”公主解说道,“阿娘身边还有三个宫人,分别是伽兰、默莲、空雨。这几年,阿娘身边都是由她们几个侍候,待会儿你见过她们几个,就知道了。”
“哦,”阿顾点点头,抬头笑着唤道,“圆秀姐姐。”
“哎,”圆秀立时应了,笑眯了一双眼睛,“得了小娘子这么一声‘姐姐’,待会儿就算是伽兰、默莲两个蹂躏,奴婢也就认了!”
忽听的寝殿帘子掀起的声音,另一个高挑的绿衣宫人进来,面丰目清,形容精练,正是公主身边的大宫人伽兰,狠狠朝圆秀的方向瞪了一眼,圆秀吐了吐舌头,避了过去。伽兰转过头来,向着公主拜了一拜,“公主,奴婢已经亲自走了一趟尚药局请了梁御医,梁御医说三刻钟后过来。”
“嗯。”公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她沉默片刻,低下头,握着阿顾的手,“留儿,……你的腿上有些不好,我请了御医来给你看看,你待会儿乖乖的,给他看看好么?”
阿顾的身子陡然一僵。
“当然,”公主急急道,“你就算腿一辈子好不了,也还是阿娘心爱的女儿。可是留儿,如果能治的话,总归还是治好了好些,你说是么?这位梁昆梁御医是尚药局最善长骨科的。你给他看看,兴许就治好了呢。”
阿顾抬头看着公主的神情,心中一软,点头道,“好。”
公主面上露出喜色,“留儿真乖。”
阿顾待到丹阳公主从寝殿出去,低下头,看了看掩藏在柔软裙裳之下的双足。身子微微颤抖,目光露出一丝剧烈的痛楚之色。
和光殿缃绫帐幔柔软的垂下,大红色的宣州地衣柔软的如同织陷云端。绿底描金镂空牡丹纹香炉中吐着淡淡安息香气,御医梁昆跪坐在榻上,收回了诊在阿顾腕上的手,面上眉头微微皱起。
“梁御医,”公主在一旁急急问道,“我女儿留儿的腿究竟如何?”
梁昆起身,朝一旁的丹阳拱了拱手,问道,“公主,可否让下官碰触一下顾娘子的腿?”
公主微微一怔,看了阿顾一眼,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梁昆便复拱手告了一声罪,上前一步,在阿顾面前半跪下来,伸出手来,隔着白罗裤捏了捏阿顾的腿骨,最后停在她的膝盖上,拿捏良久,两道浓浓的眉毛簇了起来,仰头询问道,“敢问顾娘子,你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
阿顾清晰答道,“是去年四月里。”
“那,当时是如何处理的?”
这一回,阿顾沉默了一会儿,方简短答道“……乌程游医只简单的为我包扎了双腿,又开了一张治高热的方子,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只觉得一直绵绵延延的疼,待到两个月后终于风寒好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站不起来了。”
那段不堪回首的灰色过往已经过去大半年时间,阿顾已经可以用平静的语气述说经过。公主却是第一次听到,经受不住,别过头去,用帕子拭了拭红肿的双眼。
梁昆捻着胡须,叹了口气道,“顾娘子的腿伤,若是刚刚摔伤的时候妥善治疗,本不会留下什么毛病;便是在早上三个月,下官也有把握能治的完好如初;但拖到现在,臣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了!”
公主心中一恸,目光中难以掩饰失望之色,追问道,“真的没法子治好么?”
梁御医摇了摇头,“难啊!”起身拱手道,“臣先开一道方子,顾娘子用着,再由宫中医女配合着按摩调养,试上小半年看看。”
公主失望异常,但终究保留了礼数,颔首道,“还请梁御医多多尽力。”
梁昆肃然,“微臣为大夫,自然当竭尽全力。微臣这就回去,配好了药物,待到过些日子再过来为顾娘子复诊。”
阿顾垂下头,听见梁御医的叹息声,心头冷如冰雪。
这双软弱无力的脚是阿顾心中最深的隐痛。如果说找回阿爷阿娘和他们亲人团聚是阿顾这辈子最大的希望,那么恢复健康的身体就是她这辈子最大梦想。这辈子,她想要看遍人世美景,听雨声,听落日,闻遍四季弥漫里所有的花香,却在那个寒凉春日的夜里全部折戟沉沙。在那个星光如魅的寒凉春夜,她失去了自己的健康双腿,也葬送了自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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