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石柱所在之处,已尽是洞壁,再无岸上空地,裘洋只能抱着它,任由水流冲击。
此时众人已经赶到,白浪将木棍递出,大声喊道:“裘洋,抓住!”
河面宽,木棍短,另一侧的裘洋将手臂尽可能伸直,却至多指尖轻触,根本握不到!而且因为抱着石柱的只剩下一只胳膊,好几次险些被冲走!
春谨然心急如焚,忽然灵光一身,转身大喝:“裴宵衣!”
被点名的男人仍站在几丈外,无动于衷。
春谨然又喊了一遍,声嘶力竭,红了眼睛:“裴宵衣!!!”
男人飞快地皱了一下眉,显然并不甘愿,但脚下终是动了。
几步来到岸边,鞭起,人落。
可能是有过经验,所以被人二度抽下水的裘洋,倒没上次吓得那么厉害了,只是水中挣扎耗了他太多体力,这会儿只能坐在那里喘粗气。
白浪看向裴宵衣的眼神几乎是不共戴天的,可最终救人的也是裴宵衣,所以他几乎是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没动手,仅仅是咬牙切齿地说:“给我一个理由。”
裴宵衣从容地收回鞭子,看也不看对方,只淡淡道:“他推春谨然下水。”
白浪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裘洋。
后者一脸愧疚,呐呐解释:“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当时没站稳,眼看就要掉水里,所以慌乱中抓住了春……大哥,我真没想拉他下水……”
白浪愕然,眼里的火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无奈的灰烬。
想,或者没想,故意,或者不故意,甚至裴宵衣有没有资格替春谨然出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春谨然确实因他落了水,而且险些没命。
春谨然也听明白了。
事实上早在更早,早在裴宵衣尚未行动,仅仅是动了报复的心思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这并不难想,因为从裴宵衣的皮筏上是可以清楚看见他所在的皮筏上面发生的一切的,也因为在船上那次,在暴风雨来临的江面上,男人就是这么干的,忽略掉环境,整个过程几乎如出一辙。
但,还是不一样的。
在江上的时候他同意给裘洋一个教训,因为知道那只是个教训,不会真闹出什么事。
在这里,截然不同。
别说裘洋不是故意的,就算是,也不该这样以牙还牙。因为他春谨然毕竟没有死,毕竟最终是爬上了岸,可却没人能够保证裘洋在被一鞭子抽下暗河后,还能全身而退。
然而裴宵衣不这么想,或者说,一个人的生死根本不在他的行动考虑之内,所以在自己这里截然不同的两次境况,在他那里,并没有任何区别,因此男人才会毫无顾忌地抽下同样的一鞭。
春谨然胸口疼得厉害,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掺杂了失望、伤心以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始于“郭判落深沟而不救”的火星,终于在“二次抽裘洋落水”这里,烧成了三昧真火。
他走到裴宵衣面前,用尽浑身力气挥出一拳,结结实实打在男人脸上:“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第75章 雾栖大泽(十四)
春谨然的一拳打懵了裴宵衣,也打懵了围观同伴。一时间偌大的洞穴里,只剩下暗河奔腾的嘈杂,以及微弱却诡异清晰的,不知如何穿透嘈杂的,水珠从石柱上落到地面的声音。
滴答。
滴答。
裴宵衣用手指拭了一下嘴角,嘶嘶的疼。他的眼神从阴鸷变成了不可置信,待看清春谨然眼中的愤怒,那不可置信,又渐渐变成了更黑暗的阴鸷。
春谨然刚刚质问了什么?
呵,鬼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后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干了蠢事。所以说人就应该做自己,我行我素的裴宵衣在春谨然这里没落着半个不字,结果刚起了一丝“我想对这个人好”的念头的裴宵衣,就挨了一拳。
这是他被靳夫人允许可以自由行走江湖后,脸上挨的第一下。
上一次被打脸,还要追溯到天然居的幼年岁月,那个被靳夫人和靳梨云扇耳光扇到差点自戕的少年,是自由行走江湖后,仍不时折磨他的午夜梦魇。
春谨然和靳家母女当然不同。
但奇怪的是,春谨然这一下,比靳家母女从前的所有耳光拳头,都疼。
裴宵衣不知道什么叫暗自神伤,更不懂得吃亏是福,他觉得疼了,就要找回来。
春谨然打出那一拳后,搅乱脑子的热气就好似退去不少,这时再去看裴宵衣嘴角的伤,就有些不忍了,正义也好愤怒也罢仓皇退了场,一丝丝懊恼与后悔悄然从心底冒头。
毕竟裴宵衣救了自己,而且他抽裘洋落水的出发点也是为自己出气,即便做得过了,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聊,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总能聊深,聊透。可自己偏偏脑袋一热选了最粗暴最愚蠢的方式。
“大……”
春谨然原是想叫裴宵衣一声的,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说什么,但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缓和气氛,大不了最坏的结果,让裴宵衣打一拳回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可喊了一个字,就看见男人的手已经攥紧了鞭子。
那动作春谨然再熟悉不过,别说对方攥得死死,就是稍微动一下手指,他都能清楚察觉!
春谨然的呼唤戛然而止,本能地向后一躲!
可裴宵衣仿佛料到他会躲,根本没留任何余地,鞭稍重重扫过春谨然的肩膀,当下衣服就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皮肉也没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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