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后来情势就不好了。
宋元风生水起,渐渐也开始藏污纳垢。以张静修为首的一派清流打出了“师徐”的名号,大概是说想像当年徐党办毛党一样拿下宋元吧。两方恶斗,朝廷上天昏地暗,我甚至觉得每天只要往大殿里一戳,空气就沉得我连腰都直不起来。
但又能怎样呢?
我不过是宋元想都想不起来的一个落魄门生。
二十年不升,自然是有一定原因的。
第一,我是满朝跟岑如走得最近的一个大臣。其实我与他有些惺惺相惜,但又觉得他比我幸运多了,至少还能有个皇上一直陪着他。他呢则是觉得我比他幸运多了。他朋友少得可怜,我却总有一群人前呼后拥。
我非常认真地想过,第二次再见岑如的时候,我非常认真地回答他:“岑娘娘,您不用羡慕臣。其实,臣只是脸皮厚而已。”
第二就是,我不想动。
大概是第一眼看见宋元就觉得他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吧,我觉得我在他手下只有当枪的命。与其这样我宁可在国子监窝一辈子。
他有野心,他有能力,他有匡世济民的想法。
但宋元,不会装。
他眼神灼灼而锐利,语调激昂措辞精准,举手投足都分明在说:天不生我宋戊其,朝廷万古如长夜。那时候我跟其他的新科进士一样跪在地上,我身边那位同学还被宋座师的激情洋溢的讲演给感动哭了。
我一边给他递手绢一边就想,宋老师啊,真棒,也真可怜。
只有他这样的人,堪称是帝国脊梁。想要维持我先首辅岑碧开创中兴局面,光靠几个清流喊喊口号是行不通的。张静修这人好则好矣,可惜只剩个好。宋元心狠手辣,自己在都察院的时候一本奏折参了三分之二的直隶官员,不给大家留情面,不给自己留退路;在外掌兵的时候,关城门杀俘虏,也是从来没有手软。
我常大逆不道,说我宋老师乃是孤臣孽子结合体。
他是个孽臣。
张静修是参不倒我宋老师的,宋老师也还不至于无聊到要对张静修赶尽杀绝——他不是不想,不是不敢,他是没时间。
我真是不想让汤韫子过来搅混水。
但是不巧好不巧,他座师正是那个张静修。
就在他考中的那一刻,我俩就已经是两个阵营的人了。
就连吃席也坐不到一张桌上了。
内阁挂名首辅薛清薛大人终于要退休啦,大家都兴高采烈,然而心里也是真舍不得。
薛老大人直爽赤诚,年轻时候号称刑部拼命十三郎。一生颇有家资,所以从不屑贪污受贿。神童出身,非常有天赋的薛老大人,这一辈子也不曾向权贵低头,一直是随心所欲地正直无畏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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