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身在此地,是不是君后,又有什么分别?可自己却以为他是为了那些可笑的理由拒绝了自己。对方要的,不过是这最后的无隙相伴,而他却硬要塞给他那些毫无意义的名誉和地位。究竟是谁更可笑?
昏昏沉沉向着舒和宫而去,夜晚的凉意袭来,萧陌只觉脸上一片潮湿。下雨了么?他抬头望了望天,却是碧空如洗。那么脸上湿湿的是什么?举手擦去,却竟不知何时泪流了满面。
第十三章 恨少
舒和宫的夜晚寂静无声,蔺无缺身体荏弱却又难以安眠,阖宫上下俱都是行止无声,就连夜灯也只寥寥几盏映照着宫门,似乎正是在等待萧陌的到来。
回廊下,韩霖正亲自煎着汤药,徐徐不急地扇着炉子,维持火势。他知道萧陌已经来了,却未抬头,就像那炉上的汤药比这当今的皇帝更为重要一样——并不是就像,而是就是。
「为什么瞒着朕……」
「陛下知道为什么。」
「朕不知道!」
「现在的陛下不知道,从前却是知道的。」
「连你也合着一起剜朕的心!」
「陛下放轻声些,他白天腹痛了半晌,方才睡去,若是再醒了,只怕就难以入睡了。」
萧陌望着他,满目怆然。堵在胸口的异物感令他想要发泄出来,可是韩霖的冷漠让他无所适从。
为什么他可以那么冷静?他不是口口声声爱着无缺吗?为什么他就能够作出一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你这样,只会让无缺更难过。」
韩霖说着,目光又专注于他的药炉上。
蔺无缺醒来的时候,萧陌独自坐在他的榻前,怔然出神。他的双眼红肿,似有泪痕,但见他醒了,却立刻露出笑容来。
「阿玠……」
说着,他握紧了他的手。
一股暖流从指间涌向胸口,蔺无缺突然觉得眼角一阵酸痛。
「阿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那么说着,望着蔺无缺的眼睛却掩不住哀恸。
缓缓支身坐起,伸出手去,触到对方脸颊。
蔺无缺轻轻点了下头。
他似乎还不曾向对方许诺过什么,但这一次,他总是要答允他的。
萧陌将手覆在对方手上,只觉得喉咙发烫。他偏过脸去,隐忍许久,却仍是不争气地再一次流下眼泪。
抬手擦去萧陌的眼泪,却反被一把捉住。
萧陌将脸埋入对方的掌心,失声恸哭。
望着眼前哭泣得如同无知孩童般的人,蔺无缺轻轻摩挲着他的鬓发。
「阿彻……别难过……」
翌日,萧陌仍将公主和兴平召来此处。
蔺无缺虽气力不济,却不肯错过与孩子相聚的时光,而萧陌望着他,也迟迟不肯离去。蔺无缺对他满心愧疚,不忍见他如此,倒劝他去处理政事。萧陌自是不肯,末了只道:「我就在这里处置,你想和孩子们一起,我知道,只别累着自己。」
蔺无缺拗不过,只由他去了。
萧陌命人将一应奏本都搬来这里,就在蔺无缺的寝殿外间批阅。
蔺无缺与孩子略玩闹一阵,便觉体力不支,一时腹中又隐隐作痛起来,他欠身坐回榻上,抚胸微叹。
隔着纱帐望去,萧陌埋首案间,神情专注,便是蔺无缺,这些年也极少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心中慨然。他们究竟错过了多少?还余下多少?
兴平走到榻前,挥着小手,指着蔺无缺隆起的胎腹,奶声奶气地说:「弟弟。」
阳嘉却扯着蔺无缺的袖子摇头:「妹妹!」
兴平望着她眨了眨眼,旋即便改了口:「妹妹。」
阳嘉得意地咯咯笑起来,拉扯着蔺无缺的胳膊便要往榻上爬来。
蔺无缺方要扶她,却觉腹中一阵骤痛,眼前一黑,竟被阳嘉拉扯得身形不稳。
「小心!」
一双手臂将他揽起,眼前回过颜色,却是萧陌不知何时已经进来。
命侍婢把阳嘉拉开了去,萧陌把蔺无缺按回榻上。
「你坐着别动,我命人去叫宥之过来了。腹中难受,也不说出来。」
原来他早已看见方才情形。
蔺无缺闭目一笑,也不再硬撑,卧回榻上,额头已见细汗。腹痛虽止,隐隐却还有些坠涨,虽未作动,想来却也不远了。
韩霖很快便到,诊了脉,便还是令他静养,保存体力。
「倘若这一两日仍不发作,便需以药石催产,好过这样虚耗。」
萧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朕也已令太医署几位长史过来随时候命。」
韩霖看向他。
「陛下信不过我?」
「朕只是想给阿玠所有一切……」
望着榻上沉沉睡去的脸庞,萧陌如是说。
次日一早,蔺无缺被腹痛惊醒,骇得萧陌慌忙把人都召了来,只道是临产。
然而韩霖诊了脉,却说仍不到时候。蔺无缺疼得厉害时几乎昏厥过去,可折腾了近一个时辰,腹中又安稳下来。
萧陌一脸的忧心忡忡,倒显得蔺无缺镇定许多,由着侍婢擦去一身一脸的汗水,轻轻拍了拍萧陌的手背。
「别担心……」
可是话才出口,却霎时间又皱起了眉头,倒抽一口冷气。
「又发作了?」
顾不得回答萧陌,蔺无缺绷紧了身体屏息隐忍,修洁玉手原本轻轻覆在萧陌的手背上,此时也不由得攥紧了他,掐出深深的指印来。
好在,时间并不很久,片刻之后,蔺无缺渐渐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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