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们的小货车停在街角,车门和货厢都漆着土耳其邮政的标记,每隔一小时移动一次,缓缓绕着领馆转出一道不怎么规整的圆形轨迹。晚上会有另一辆车来接班,屏息静气地缩在路边的阴影里,像某种长有复眼的昆虫,盯着那个挂着棕色窗帘的窗户。
只有三次例外,第一次是参加大使馆举办的小型交响乐会,探员们紧跟着他,在安卡拉待了两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索科洛夫对音乐会的态度和其他外交人员一样,既不显得厌倦,也不显得过分感兴趣;第二次是烟馆,其中一个探员换下了邮递员肥大的外套,穿上油渍斑斑的工装裤和衬衫,跟了进去,像任何一个好□□那样点了苹果汁。他和索科洛夫之间只隔了两张椅子,假如有接头人出现,探员也能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然而索科洛夫只是买了一杯伏特加,和酒保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把酒喝完,离开了这个烟雾弥漫的史前洞穴。第三次是港口,日班探员们看着他走进海关办公室,十分钟不到就出来了,径直返回领事馆,他们尽职尽责地拍了些照片,与其说发现了什么线索,还不如说是为了向普利斯科特交差。
事态急剧恶化的那天和别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日班探员像以往一样把邮政小货车开到索科洛夫的公寓对面,夜班探员的车还在原处,一动不动,这不太对劲,他们理应立即离开。两位日班探员对视了一眼,决定再等两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索科洛夫并没有如常从公寓里出现,车也依然僵在原处。日班探员们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接近那辆小小的阿尔法罗密欧。
车里空无一人,方向盘和皮座椅上沾着血迹,挡泥板和人行道上也有。两个探员像西班牙水猎犬一样循着血迹找去,在小巷里发现了他们不幸的同僚,两个都昏迷不醒,双手绑在背后。
没有人想回忆接下来的混乱,本地中情局联络站的负责人被叫来了,一封加密电报也送到大使手里,打电话给警察局里的朋友,那个朋友再打给另外一些朋友,这些朋友再打给海关里的朋友,又被转接给机场的朋友。询问从昨日凌晨到今早六点之间所有出港航班,询问可能的目击者,询问不耐烦的塔台调度员。
“一架注册在波兰的飞机,”调度员的回答混杂着电流噪声,“凌晨两点起飞,只有一个乘客。”
“目的地?”探员们追问。
“热那亚。”
“意大利的热那亚?”一个探员反问,几乎喊叫起来,好像暗自希望土耳其境内偷偷藏着一个热那亚似的。
“当然是意大利的热那亚,先生。”
探员们挂上电话,开始激烈争辩谁应该去面对普利斯科特的怒火。
☆、epi.14
14.
派翠西亚号缓缓靠近热那亚的圆形港口。
先出现的是山丘,在一月份里,它显现出一种冷漠的棕褐色。假如这是个没有风的晴天,人们能看见烟从隐藏在枯树里的房屋里袅袅升起,装点干燥无云的天空,但今天不是这样的日子。今天潮湿而晦暗,深冬的灰色云层悬垂在海面上,像湿透的舞台幕布。接着出现的是防波堤,从这里开始,水手们已经可以闻到海港的气味,垃圾,人群,湿木头,淤泥和泄漏的柴油。当派翠西亚号放下船锚的时候,残余的日光彻底消失了,热那亚显露出她深浅不一的阴影,被海风吹得发黑的建筑外立面,乞丐和□□,目光呆滞的搬运工。没有人留意从货船上下来的年轻人。
“美国人。”关员瞥了他一眼,粗短泛红的手指一页页地翻着护照。
莱昂不确定这是问句还是陈述句,于是露出他能力范围内最殷勤的笑容,点了点头。关员用意大利语问了句什么,冲莱昂的黑色帆布包扬了扬下巴,美国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才把目光转到上述帆布包上,“抱歉,我不会意大利语。”
关员转过头,冲身后的办公室喊叫了一句什么,也许是个名字,里面有人大声回答,每个单词都像一颗飞溅的碎石。胖墩墩的海关官员转了回来,换上了一种黏稠的英语,“这是全部行李?”
“是的。”外套应该刚好能遮住枪柄,莱昂祈祷它能。
“打开。”关员甩出一个词,双手做了个拉扯的动作。
莱昂打开布包,按照关员的指示一一取出里面的物件,钱包,揉皱的票据,铅笔,线圈便笺本,一条卷起来的围巾,一个没有装饰的小木盒。关员伸手拿起木盒,晃了晃,它发出喀嗒喀嗒的声音。
“别碰它。”莱昂脱口而出。
关员眯起眼睛,额头堆起层层皱褶,“为什么,霍普先生?”
“这是,”他结巴起来,于是清了清喉咙,“我不想看见它。这是我祖母的订婚戒指,两年前我把它送给我的未婚妻,一个在克里特岛出生的姑娘,先生,我是个外国通讯记者,经常旅行,过于经常了,在她看来。”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关员的脸色,“一个月前她把戒指还给我了。我不想再看到它,我还没准备好。”
“为什么来热那亚?”
“我不知道,我只想离开希腊,选了最早开出的一班船。”
对方的脸色柔和下来,“她叫什么名字?”
莱昂一把抓住跳进脑海的第一个名字,“安娜。”
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关员摸了摸心口,表示同意。他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那不勒斯姑娘,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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