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荆水,便是古之云梦泽的范围,其间河道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你们带着这三艘船只躲入其中,便是大浩朝廷不顾一切,发荆襄之兵来寻,也万找不着独孤家族的踪迹了。”
两兄弟听大哥策划周密,喜得连连点头。独孤敬烈看着他们,目光又越过他们的头顶,看着船上来去的心思各异,惶恐不安的各色面容,忽地心中一阵轻松。这番话的最后,本还有一句言语,他虽未说出口来,却在心中念了千遍万遍——“这般一来,我与你们,便再无相干相欠了!”
他本想向两个弟弟再叮嘱几句逃亡事宜,忽又听得岸上鼓声大作,一彪军滚滚奔至江边,呐喊道:“我等自金陵来援,安庆府内如何了?”
独孤敬烈正要回身对答,忽见两个弟弟都是眼光发直,心知有异,已听见独孤守信大叫一声,高喊道:“父亲……爹爹!”
独孤敬烈猛然转身,正见河岸上战旗飘展,巨大的绣金大旗迎风展开,正是“独孤”二字。而旗下数十侍卫拥出一人,身穿轻甲,面目憔悴,正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掌朝中权柄二十年的独孤丞相!
第71章 三方对垒
独孤敬烈大惊失色,广通河渠有数条水道,他小心审量,方选中了这一条,直到上船起航,方指引独孤家众人知晓。便是清河王在后宫中打探出独孤家逃亡时刻,也没法能在这里设网张伏,一举而拦截住独孤家的座船!他心念电转,猜想除了后宫之外,清河王当在别处布有眼线,独孤家族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当此之时,也不容他多加推断。岸上军伍沿河而行,不断喝命他们停船。河道间也忽然桨声大作,数只小船如飞鱼一般,从河边芦苇丛中穿出,贴上了大船船舷,船中人弯弓搭箭,刷刷数箭射来,三船主帆篷索皆断,船中水手发声惊喊,连忙走避跌落下来的主帆,船速立时慢了下来。
此时独孤丞相已被岸上众军拥到了河滩之上,跟随着河上船只一道奔行。他眼力不佳,看不清楚船中人的面容。但他身边的一名将军已纵马越众而出,向河岸下拱手道:“船上可是独孤二公子与三公子?丞相大人在此,便请公子移船就岸相见。”
独孤守信两人一齐看向大哥,等他拿主意。独孤敬烈站在船边,向上一拱手,道:“阁下可是两淮将领?方才既问安庆府,这便相告——此时安庆府北门已失,激战正酣。阁下军伍方到,当是生力,请急速前去增援。”
独孤丞相本是脸色苍白地被众军围在中心,转过眼光不看船中诸人的。待得一听见独孤敬烈说话,倏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在独孤敬烈脸上。独孤敬烈见父亲目光惊诧失措,忽地又化作无尽狂喜,心中叹息,知道父亲只凭自己的声音,便认出了自己。
那将领听独孤敬烈搪塞自己,怒极狂笑,道:“你等临阵脱逃的孛头!祸国殃民的贼子,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大喝一声,道:“奉清河王令:请独孤家随我回船,死守安庆府。若安庆府一旦有失,自独孤丞相起,独孤家九族殉国!”说着,掌中长刀一摆,周遭军士长枪纷纷,直指向了人群之中的独孤丞相!只待他一声令下,这成百数十把的长枪扎出,独孤丞相立时便会骨肉成泥!
独孤敬烈不为所动,喝令道: “强弩起火,准备射船!”船间士兵早已备下火药箭簇,发一声喊,数十架强弩已对准了押在快船周边的小船。居高临下,便要将那些挟持快船的小船烧成灰烬。
但独孤守信两兄弟却没有这般刚硬心肠,独孤守信抖着嘴唇叫道:“大大大……景侍卫,那是……爹爹啊!”
独孤敬烈吐了口气,抬头看向父亲。独孤丞相对于儿子下这样的命令并不吃惊,早阖上了眼睛,几缕白发萧萧,映着正午的骄阳,在风中飘飞。本以为自己能够放下一切的独孤敬烈瞧见已如垂垂老朽的父亲,心头骤然一缩!
无伦如何,那是父亲……小时候抱过他,抚弄过他,教过他识字读书,带过他去祭拜过世母亲的父亲……可是,那亦是谋害先皇的父亲,通敌卖国的父亲,害死恩师的父亲,令他的凌琛北戎受辱的父亲……
一想到凌琛,他立时醒过神来,如果现在心软,不但救不了父亲性命,而且还会令身后的独孤家族举族丧生!更重要的是:若自己在此有个闪失,凌琛,在山中满心沧桑地说出“得了天下也不快乐”的凌琛,当真还受得住么?
他仰头远远地望着父亲,想着洛阳城中的快乐笑颜,狠狠按住了腰间剑柄,对众军喝令道:“擂鼓,点七响号炮!”岸上将领一愣,独孤敬烈已冷冷盯着他道:“北平府军就在左近,你要全军覆没在此,这便动手吧!”
那将领大怒,一时却拿鱼死网破的独孤敬烈毫无办法。他奉的清河王令是拦下举族逃亡的独孤全族,但现下周遭情势危急,独孤敬烈又布置周密,他的小舟实阻不住三条快船。独孤敬烈盯着他冷笑,向强弩周围全神戒备的士兵下令道:“放箭!”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尖叫,丞相夫人刘氏扑上船头,涌身便向独孤敬烈扑去,又哭又骂,道:“独孤敬烈,你也配为人儿子!”众人不敢阻挡,眼睁睁瞧着一把抓上独孤敬烈脸颊,哧的一声拉出满把的血痕!
独孤敬烈顾不上脸颊疼痛,正要挥手架住刘氏手爪,忽听背后有人哼哼冷笑,尖声道:“独孤敬烈,你果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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