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令谢林岚最不安的,正是这个沉默寡言,逢事爱作和事佬的二叔。他就像暗处匍匐着的一只孤狼,平日懒洋洋地打盹,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跳起来,狠狠咬上你一口。
谢林岚暗自打量着谢荣璟,见他用茶盏盖子拨弄茶水上浮起的茶叶,却只是拨弄,并不喝上一口。谢荣璟就是懒洋洋地靠在那里,但谢林岚细细看去,却无法在他身上找到一处破绽。谢荣璟总是从容的,他本身便像一架精密运作的机括,永无缺漏。
谢林岚更加好奇,这样的人,他心里想要什么?这世上真的有东西,可以令他褪下这张冷冰冰的面具,露出一个会笑会痛的凡人本色来么?
梁鸿和谢荣偃仍在僵持,室内陷入了一种胶着的沉默。谢林岚注意到,之前似乎很有表现欲的春生,如今待在这厅里,竟也十分拘谨,低着头坐在谢荣偃膝上,玩弄自己的衣饰。
谢林岚心中一动,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往梁鸿那边靠近了些许,笑着唤春生:“春生,到哥哥这里来。”
春生抬起头,竟先是迅速地往梁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迟疑不语,并没有做出应答。谢林岚意料之中,无奈地暗笑一声。孩童会厌恶,会犹豫,却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表现出全然的信赖和服从。但死士会。
谢林岚便很好声气地柔声道:“好了好了,不愿过来就别过来了,哥哥这里冷。”春生这才应了一声,安定下来。
在座的三人是何等人物,谢林岚能想出的计策,三人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不点破罢了。
谢荣璟终于把茶盏放下,意味深长地道:“元圭,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他一边说,一边笑着看谢荣偃,见谢荣偃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才又端起茶盏,道:“皇兄好定力。”
元圭是梁鸿的字,谢荣璟如此称呼他,可见两人交情还是有的,只是似乎并不十分亲厚。三年前这个时间,实在不能不令谢林岚想起些什么。因为他见父亲手指攥成拳,实在是父亲心中忧虑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他想起父亲曾说起,正是三年前,才对他动了心。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是三年前呢?
十六
谢林岚心中有些不安,但谢荣璟偏偏又不说了。这一晚宴,气氛十分沉闷,谢荣璟和梁鸿谢荣偃三人一来一去地打着机锋。
先是梁鸿夹起一筷凤还巢,道:“如今有了凤还巢,不若微臣来讲一个鸠占鹊巢的故事,可好?”
谢荣璟为他斟满一盅酒,只笑:“哪里是鸠占鹊巢,分明是瞒天过海。”
梁鸿将那酒泼在地上,并不看谢荣璟,道:“大约还是郎情妾意最恰切。”
谢荣璟被拂了面子,面上却仍是笑呵呵的,又为梁鸿满斟一杯,道:“非也非也,倒不如说是君子所为,怜香惜玉。”
梁鸿不再动那酒盏,也不曾正眼看过谢荣璟,面色冷了下来,道:“好一个怜香惜玉。自己做的好事,竟不声不响瞒了十几年。”
谢荣璟又替梁鸿夹了一筷竹笋,道:“世事无常啊。”
谢荣偃喝干一盅酒,终于出声道:“晚知十二年,但总归是知了天大的喜讯,且到底没有晚,还十分来得及。比起那折磨了二十余年,仍然隔着一层窗纱相互戳刺的,要好得多了。”
谢荣璟大笑出声,道:“皇兄此言有理。只是若窗纱单面牢,即使有一面已经破了,也是不顶用的。”
梁鸿却露出一个春风般明媚笑意,举起方才谢荣璟斟满的酒盏来,一口饮尽了,又将杯底翻转,给谢荣璟看。
谢荣璟不笑,眼神却流露出一种温柔神色。像是祁连山顶的那一点冰雪,终于慢慢融化了。
谢林岚在这个眼神里,才觉得他这个二叔真正像一个会动真情的凡人。他有一点心酸,因为他觉得,二叔这一点迟迟才表露的真情,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谁都没有说话,谢荣偃不再给春生夹菜,也不再顾及春生,好似真的当做没有了这个人。谢林岚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一天之前还令自己和父亲如临大敌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得不值得理会了呢?
他想不通,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不通了。
快要撤宴的时候,梁鸿却突然问了一句:“听说岚儿如今在军中行走?”
谢林岚去军中往来路途,从不避着人,故而梁鸿会知道,谢林岚并不奇怪。未等谢荣偃开口,他便应了一声:“是的。”
梁鸿给他盛了一勺汤羹,摸了摸他的头。道:“很好,到军中去多见些事,总是个历练。”梁鸿又问了他在军中每日做些什么之类的事,他虽是文官,但对军中之事见解亦十分独到,谢林岚见父亲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也就有问必答,与梁鸿聊得十分投洽。
谈了半晌,梁鸿才恍若很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岚儿在军中,有没有什么合得来的朋友?”
谢林岚想了一会儿,他为保护赵郎,本并不想告诉梁鸿她的事,不想让她卷进这复杂局势中来,但他竟看见梁鸿发问那一刻谢荣璟微微动了一下,他想起赵郎和谢荣璟的关系,及从前谢荣璟与他一见面必提赵郎,今日却一字未提。心中觉得这必与如今形势有关,因此便大着胆子答道:“朋友是不少的。但最合得来的是二叔的妻侄女,名叫赵郎。”
梁鸿面色平静,放下了筷子,“哦”了一声。
谢荣偃却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道:“二弟还多次提过,有意让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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