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方耀这个儿子,但到底没有方萌与他之间那种如同共生般依存的亲密。
方正潜意识里不愿去多想血缘的问题,只囫囵安慰自己:这麽多年,不是亲生都养成亲生的了。撇开近段时间儿子“青春期”头脑发热的举动不谈,谁能说他们不是一对完美父子?亲生的都没他们要好。他甚至觉得小媛当初的决定也不无道理,至少因为她的隐瞒,他过了二十多年纯粹的日子,孤独却不寂寞。也许这不是背叛,只是难言的苦衷也说不定。
对於那个未知的男人,方正不无嫉恨,更多的则是轻蔑。不论是何原因,会让女人怀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吃苦的男人,都好不到哪里去──方正内心充斥了这类义正言辞的指责,硬是把游移不安的种种猜想都压在了心底。
再见到方萌的时候,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还是引起了生疏。方正急於让一切恢复正轨,忘了与儿子还处在矛盾重重的敏感期,反倒显得更热切了些,对小儿子久违地和悦纵容。
太久没得到爸爸不设防的温情,方萌颇有些受宠若惊,喜悦之余又不可避免地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方正以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对他说:“萌萌,不管怎麽样,你都是我的儿子,你和你妈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抛出去这麽大一个炸弹,原以为会改变一些格局,没想到就这样化解於无形。方萌深有北斗神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可是有谁能比他更懂方正?对於他,他还能要求什麽呢?
这也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两父子就这样“相敬如宾”地共处下去,掩埋掉那些过往,也对他的心意避而不谈。方萌深深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毕竟要方正跟他两情相悦几乎是天降红雨般的零概率事件。可是心底还是掩不住失望。他的爸爸,到底没有认真看待他的心意,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男人来对待,没有给他一个爱慕者应有的注意力──哪怕是拒绝。唉,谁让他这爱慕者是个可怜的单相思,不仅是同性,还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呢?方萌真不知道该则怪方正的逃避还是诅咒命运的玩弄。
父子两各自疗愈着这一阵来动荡的心情,默默向着彼此妥协、适度忘却後,共同向往的生活轨迹靠拢。两个人的家庭温情如昔,虽然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不回原样了。
经过这次的事,方正和游风反倒日益亲密起来。不时会打个电话聊几句,或是约出来活动,多是方正主动。倒不是多离不开游风,而是怕了他那不甘寂寞的作风──如果自己不主动邀约,对方提出来的很可能就是攀岩、漂流、赛车之类既不休闲也不适龄的活动。方正可不想每次跟他出去都耗掉半条命。也不知道那痞子是天生爱折腾,还是特别爱折腾他。
虽说游风之前挑明了不愿跟他单纯“做朋友”,方正还是觉得,他们真的有可能把这样“正直坦荡”的君子之交维持下去。他承认自己心里有些依赖对方。游风是他这麽多年来唯一一个交心的朋友,他实在舍不得放手。而游风也确实是个大度的人,至少表面上没有对他显露过不耐或鄙夷,相处的时候还是那麽率性风趣,时而邪肆欠抽,耍耍流氓。
方正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方萌的眼睛──以往算得上是居家奶爸中年宅男,如今居然经常东奔西蹿,时不时地往外跑。虽然两个长辈行事都挺低调,这样的变化也还是太明显了。
方萌刚发现这情况的时候只觉得荒谬,荒唐透顶!要说游风出尔反尔倒也罢了──早该知道,他要是懂得自制,也许现在就没有方萌这个人了;可是方正这麽冷傲慢热的人,居然也会跟着他到处疯……难不成这两位一把年纪还真的不打不相识,假戏真做热恋起来?方萌真不知道该伤心愤怒还是该惊奇赞叹。
这天方正是真出去应酬了。回来的时候照例给方萌带了那家酒店特色的点心──是方萌一向爱吃的。回到家,发现儿子抱着胳膊在客厅等他,接过点心也没什麽雀跃的神色,只淡淡地道了谢,把饭盒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方正心想到底是大人了,以前给他带什麽吃的都是兴高采烈叽叽喳喳的,现在还真是马屁难拍了……还没感慨完,就听儿子说:“爸你刚才去哪了?”没等他回答就轻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这麽大方,跟让你戴了绿帽的人打得火热。”
方正实在太意外,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什麽绿帽子?”
方萌嘴咧得更开,脸上却毫无笑意:“这麽看来他还把你蒙在鼓里?唉,爸我真不知道该佩服你还是同情你。”
儿子阴阳怪气的样子让方正非常不适应,他所说的话更让他惊疑不定。“什麽绿帽子?你说清楚!你别笑了,别这样笑听见没有,我看着难受。”
闻言方萌果然敛起了笑容,“你还会为我难过吗爸?我以为你早就把我抛在脑後,把我这个野种忘得一干二净了。”方正瞪大眼睛怒视着他,仿佛不敢置信乖巧的儿子会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方萌见状,心里反倒气顺了些,“爸你不用少见多怪,你没见过我的样子多了去了。我倒是奇怪,你难道不会好奇我是谁的种?这麽大一顶绿帽子横空出世扣在头上也不在乎?为了我跟我妈,把自己好好的老婆儿子都赶跑了,现在落得不伦不类,不但不着急上火,还跟那个罪魁祸首混在一起天天这麽开心,说什麽我永远是你的儿子,也是他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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