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段重殊睡熟了,此时撑着额头的手臂一松,趴在了石桌上,口中呢喃了一声陆忘川的名字,貌似作了什么梦。
陆忘川转头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沉静,柔软,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跟我走”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竟然陆忘川双目一痛。
我也想跟你走啊,但是我连自己该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怎么跟你走呢,你能等一等吗?等我——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蝴蝶,渐渐合拢双翅,悄然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段重殊轻轻翻了翻手掌,受了惊的蝴蝶振翅飞走了。
陆忘川把目光移回面前的书册上,双目陡然一颤,眼中极速划过丝丝缕缕深深浅浅的波光,猛然红了眼眶,看着黄纸上一个墨迹模糊,历经时光的消磨而残缺了大半的名字,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的食指轻轻的搭在一行字上,不偏不倚的指向了三个字——段浔阳。
世人都道段重殊,谁人可记段浔阳。
今日吾将远离,与君诀别与忘川,待他日洗净君前世因果再送与轮回,穷尽一身血骨助君以再生,世间万人皆可死,唯不可无华阴耳......
留在三生石上的一篇诀别赋,段重殊以为这篇‘与华阴书’会像他所写的那样——不论知否,不论恩否,吾之所愿此书不过君眼,但留天地以托心,唯此足以。
毕竟当年聂华阴狂妄无上不听劝阻执意做封魂阵招魂修身,反被阵眼反噬,血肉飞沫,行销骨陨,魂魄被阴司鬼差拿住压往地狱服刑时,他曾在黄泉道尽头的鬼门关前,见了他最后一面,却是碧落黄泉,生死相隔。
当时他站在鬼门关前不知等了多久,鬼差才押送着聂华阴的魂魄迟迟现身。
“阴差开路,圣人退避——”
开路的鬼差邦邦邦的敲着手中的木梆子,聂华阴脚上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叮铃沉重的声音,像是悲锵而无奈的哀叹调,孤独,寂寞,怨恨......
对段重殊而言,那声音他会铭记许久,那是他目送故人来归,却是今生最后一面,从此陌路阴阳的调子......
就像很久以前,聂华阴贪杯喝醉了的时候,曾经坐在合欢树下,趁着醉意,缠绵婉转的清唱一曲——诉衷情。
酒醒破春睡,梅萼插残枝。梦远不成归,相携望远舟。人悄悄,月依依,白露稀,海棠皱......锦瑟华年谁与度?只有君知处——
这首词,他从未听过,也从没想到这么一首绵绵诉情深的曲子,能入了聂华阴的眼,入了他的心。可是当第二天段重殊对他说起的时候,聂华阴却是有些生气了,他生起气来便是满面冰冷,甚至隐隐懊恼,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然后还偏偏被有心人听了去。
也就是从那天起,聂华阴开始有意的疏远他,最后有了割袍决裂,形同陌路。
锦瑟华年与谁度?
貌似也只好,虚度......
他没有聂华阴的野心和狂妄,他是九微派开山大弟子,心性慧杰,行为端方,严格遵循礼乐教条,而当聂华阴目不斜视的从他眼前走过的时候,忽然间,他想——段浔阳,你好无耻,这世道容不下他,难道你容的下他吗?
于是他头一次动了反叛之心,抽出还未沾染血光的长剑架在了阴差的脖子上。
但是聂华阴却如此对他说道:“这位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当时聂华阴双目微微的敛着,色泽清浅的眸子半掩着令人看不真切其中深意,虽携带着浑身的刑具,但他单薄欣瘦的身子依旧站的笔直。
段重殊听到他说:“你我素未谋面,你又何必害我,大人,我不认得他,咱们赶路吧”
“......华阴!”
聂华阴没有丝毫的停顿和流连,似乎当真不识他这个人一样,拖着略显沉重的步子,挺着坚硬笔直的脊梁,一步步迈入鬼门关,带着他还未了却的怨愤,不甘,和留恋......
聂华阴啊,此人嚣张的不可一世,却也单纯的令人发指,更是忤逆的顶天立地。
至此,聂华阴死了,段重殊却无法容忍他的孤魂被埋在忘川河底忍受永无止境的冰冷和孤独,以至于后来的剖筋剔骨穷尽骨血,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进入三生葬地寻找三生老祖与他签订密约也是他心甘情愿。
段浔阳这个名字变成了一段追忆,一段不可追回的追忆。
陆忘川把写有他名字的一页纸撕了下来,撕的粉粹,又捻成了粉末,洒在地上厚重的泥土里。
像是一个幼稚的孩子,得了一件怜爱的珍宝,恨不得藏得严严实实不给别人看去一星半点,再护食儿也没有了。
忽然想起,当年在金水镇小山坡上,发了羊癫疯一样鬼使神差的叫过他一声媳妇儿,现在重新想起来,似乎看到了当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和他耳根浮现的淡淡红晕。
还真像金丝秤挑开鸳鸯喜帕,得一情深永铸玉貌佳人。
陆忘川趴在桌子上,下巴支在桌面上看着他的熟睡的脸,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他黑羽般的眼睫,笑嘻嘻的叫了一声:“媳妇儿”
段重殊有所感知般豁然睁开双眼,一把攒住他的手指。
陆忘川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笑嘻嘻看着他,正欲开口调戏时见他凝黑的双眼划过几道歃血红光。
段重殊豁然拍案而起,甩出袖中折扇指向红婆:“何方妖魔!”
石桌在他掌下四分五裂,受了惊的老妇人跌坐在地上。
陆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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