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见凌缚是胥槐闷在屋子里五日后,得益于从小练就的耳力,无声飘落的雪花之中他听到一点声响,轻微的却很有节奏。
雪有将停的样子,落在剑端便更加缥缈。那也是胥槐真正体会到何为白衣胜雪。这个得先生偏爱的冷淡少年与这雪色十分相衬,剑也使得很精妙,若是这庭院中此时有一株白梅,那可真是颜色两望。这是后来胥槐同凌缚感叹的。
那时候的凌缚除了课上基本没出现在人前,胥槐听课时走神也只偶尔瞥过几眼,很快转开去,心里只留了一个很淡的影子,直到这一场雪中剑才算真正认识。说是认识只勉强让凌缚记得了这么一个人,胥槐是纠缠了许久才让他正眼看过。
做过些什么事胥槐不太记得,只是凌缚终于认真同他说话的时候他欣喜得很,仿佛真的有白梅盛开,冷香萦绕。后来凌缚有问过他,为何当日没有想与他比试一场?胥槐思索了一会,想到是那个雪后的事:“不为什么,天气不好。”却笑得狡黠无比。
无端想起这个事情,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胥槐分了点神思,天气不好这种明显的托词亏得凌缚是个不计较的性子,自己后来也将这个事情给忘了。如今想来,正值年少气盛,没生出胜负之心,大概是景色太好,令人心平气和罢。
就这一个分神,脚下就踩了个空。在山上摔个跟头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料到这一摔有点深,就算双手的锁链贴着山壁减缓了坠下的速度,那些突出的尖石还是扎得人生疼。砸进雪里头的时候胥槐还有点意识,甚至侧头望了望看不到顶的山壁,觉得这一摔只要不死就很难再被找到,也算是摔得值。
凌缚隔日才得到胥槐失踪的消息,没有责备柳絮,也没有派人去找,不过盯着白纸黑字好一会,唤来了君无疆,却是讨论行军路线。
据说百年前楚国立国之初,有谋臣反对建郡立藩,谓之妨碍天子统治之权。天子未听从谏言,将国土分划赐于诸位开国功臣。功臣们也感激天子,六郡攘外安内护楚都百年安定。元、襄、安近天子而安内,厉、淮、衡远庙堂而攘外,本是楚都最安全的屏障,因淮厉起兵被打破,碍于楚都背后虎视眈眈的异族而未能及时出兵援助是襄、衡失势的重要原因。
占据襄郡之后,凌缚本准备驻营休息些时日,却得到淮王继续北上的命令。战机虽不可失,但是长途跋涉又疲于战事的将士们此时最需要的就是短暂休兵。淮王派了两拨信使过来,连凌缚的面都没见着。
君无疆欲言又止。凌缚看着地图,未曾抬头:“你可想过,这场反叛该如何了结?”
了结?何谓了结?
“淮王设了这一盘棋,又将我推上将的位置,在我对面的王有两个,一个是楚天子,一个是厉王。”灯火渐阑珊,低沉声色一下子生出一些恍惚。君无疆自是知道,这样的叛乱并不是凌缚主使所为,也曾疑惑为何厉郡为厉王领兵,淮王却居于幕后。
“若是有一天,我成了被弃的将,无疆,你还会跟着我么?”
这个问题其实十分简单,对君无疆来说,在两难的选择中,他抛弃了别人的忠,选择忠于一个人。如果连这最后的忠义都无法坚守,那真是枉为人。
君无疆弯腰垂首,握住腰间佩剑,手臂外侧五分,是最正式的将士之礼。
凌缚回以微笑,如暗夜生花,是年少之色。
在后来很漫长的岁月里,君无疆都能回忆起这个鲜见的笑容,也在后来才明白,那个笑容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有多么珍贵。
命令被罔顾,淮王未见怒,府邸内对梅饮茶,漫不经心地听着被遣回的信使汇报。热气袅袅,信使战战兢兢,淮王慈眉善目道:“我这个儿子的确是可造之材。”信使唯唯附和,退下去的时候忍不住挥袖擦了擦额间冷汗。
遮日的云层忽然消散,冷冷的刺眼日光蓦然落下,积雪开始缓慢消融。淮王放下茶杯,招来近臣:“告诉凌缘一声,时机将至。”
冬日将过,春日将来。
☆、异动
安郡守着楚都半年之久,已多次向楚都求援,天子未有回复。将士们大多明白,时局如此,楚都只能留存兵力护卫天子,以备终有一天的两路兵马夹击。安军士气低迷之时,忽然传来厉郡腹地被袭的消息。
留守厉郡的厉王府世子暴毙,敌军长驱直入,竟直接入驻主城梁。消息传出之时这只数量庞大的敌军身份甚至还未查明,只是入城未遭遇抵抗的情形已经足够让远攻安郡的厉军动摇。
厉王府邸内杳无人声,寂寂昏暗,凝滞的空气里弥散着轻微的血腥味。
“一着错,满盘输。”似叹息又似嘲讽。跪在堂下的凌缘用力攥着手掌克制着颤抖,她明白自己作为一颗埋藏多年的棋子,即使完成了任务,也万万不能指望这个人能够守信。没有人能够比淮王更狠毒,这个永远一副赏花赏月的淡然从容模样的男人,算计好了一切,设好棋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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