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醒过来,满头虚汗,脸颊下方压着一块很柔软的东西,他把脑袋移开,是丹拓的手。杀手坐在床边,一只手臂顶在裴元的脑后,手掌压在脸颊下。
丹拓的目光从窗外转移到他的脸上。
裴元爬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气还没有喘上来。越过丹拓的肩膀,他看到铅灰色的云停靠在窗外,天幕要亮不亮,像一口憋在裴元心里的浊气。
“你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男孩低声问。
杀手微微点头。
男孩说:“你掉下去之后,我就想,既然你死了,那个约定不成立了,我的性命你当然也负责不了,但是我答应了你不会再自杀了,所以那段时间我很难熬。程西帮我申请了一个月的休学,把小爱吓得不轻。你别看我现在考上大学,努力工作赚钱,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样的,你说了你想我这么做的。但是我要老实和你坦白,其实我没什么长进,我还是时不时想着自杀,或者跑到缅甸去死在独立军的枪口下面。”
杀手把他抱起来往露台上走。窗户打开,凉爽的晨风让人j-i,ng神一震。杀手让男孩坐在大理石铺成的围栏上。裴元深深地嗅了一口新鲜空气,噩梦残留的y-in影从他身体里慢慢散开。
“我经常钻牛角尖,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对生命拥有热情、积极的心态?程西说我吃得苦其实不算多,公司真正资助的那些贫困生是真的苦,但是人家特别有往上爬的劲儿,特别能奋斗,特别能拼搏。反而我这几年好像被你和程西宠坏了,仍然很感性。你觉得呢?是不是人活得好了,所以才会矫情?”
杀手抱臂思考,最后他摇头。吃苦不是人生的意义,认为人生应当尽量吃苦,并且没有吃苦就谈不上人生,是一种恶毒的、扭曲的想法。
“其实我还是很幸运的,对吧?” 裴元笑着笑着,突然眼眶红了,眼泪流下来:“我很想你,丹拓。我每天每天都很想你。” 他哭得脸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丹拓靠近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们的背后,太阳在地平线上悄悄探头,天幕像泼满了威士忌。
杀手说:“日出了,很漂亮。”
第19章 我会一直看到你好的地方
“你有事。”
“嗯?”
阮爱一边转铅笔一边咂嘴。裴元的变化已经明显到身边不熟悉的同学和老师都能感觉出来,他以前是矿物质,现在绽放了,突然到了春天开了花。阮爱猜测她这个孤苦伶仃的朋友是谈恋爱了,但她不确定,这个答案有点薄弱,因为谈恋爱不是裴元最大的快乐源泉。世界上是有这种人的,不以爱情作为最大的快乐,在裴元的马斯洛金字塔(很可能是埃菲尔铁塔)里,写代码、拆计算机很有可能和谈恋爱处在同级,也就是比吃饭睡觉高一层吧。
“是程西吗?”阮爱问:“他说你不用还债了?还是给你买了wii u?你这个状态很诡异,不知道的以为你昨天晚上在哪个男人床上。”
“放屁,程西自己买个wii在办公室里玩得不亦乐乎,说给我买会影响学习。丹拓回来了。”
阮爱明白了:“他没死呀?”
“他不会死的。”
“他不是唐僧,他会死的。”
“不是现在。why so serious?”
“你别说你别说!我知道的!让我想想!”
裴元跳起来大笑:“蝙蝠侠,诺兰,黑暗骑士!阮爱啊阮爱,你也有今天,我赢了!”
阮爱挠头丧气:“猜个台词这么高兴。”但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两人在n_ai茶店买了饮料,裴元把整个故事的原本说给阮爱听,从程彦的死说到轮椅下面的炸弹。本来他没有打算告诉阮爱,一方面这是程西的家事,裴元被卷入是意料之外,拿来当故事说给其他人听是不妥当的;另一方面,豪门世家的权争勾斗在电视剧里好看,在小报上好看,由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嘴巴里说出来就很可笑。裴元把虐待、复仇、阋墙、爆炸说得天花乱坠,更像得了臆想症。现在丹拓回来了,总算有了完结。
他们最后聊到了慈善晚宴的事情——
“你穿西装挺好,打点粉更好,老熬夜皮肤太差。头发不要抹油,难看死了。”
“没时间化妆,一共只有车上二十分钟换衣服看稿子。”
“出风头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
“当个贫困生代表算出风头吗?”
“贫困的风头才算风头。吃香喝辣的风头谁没有?”
裴元竟然想不出理由反驳她,他一边推着单车一边说:“程西昨天跟我说,我妈打电话来公司找我,可能是看到了演讲视频,她很生气呢,稿子里写她早亡。我说我懒得和她联系,真的见了面弄得大家都很尴尬,她得装作她喜欢我,我得装作我喜欢她,实际上她长什么样儿我都认不出来,不如程西和我虚情假意过这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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