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拓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程西懒懒的声音响起:“等这件事过了,我跟你去缅甸种咖啡吧。宝宝也很喜欢那里,我不想要什么公司了,我真的不喜欢管公司,这个月加的班比我前十年工作加的班都多。我他妈最讨厌加班,过了九点还让我呆在公司我就特别痛苦,过了十一点我就要疯了,十一点就该是上床睡觉的点……”
他絮絮叨的地抱怨,就像真的醉了。丹拓最后说:“你不适合做农活,你没有体力。”
他们从厕所出来,裴元以奇怪的姿势面壁站着,脑袋顶在墙上。
丹拓让他叫司机把车开到大堂前门。裴元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外头的晚风不但不能平复心里的波澜,甚至吹得他更加烦躁。他后悔听到洗手间里的对话,他不喜欢程西和丹拓说话的语气,也不喜欢丹拓的笑话,太拙劣了,真的太拙劣了,一点也不好笑。但是丹拓说了,他从来不会和裴元说笑话,从来不会用尴尬的笑话来安慰别人。因为程西是他的老板?因为程西付他工资?就算他们彼此知根知底、一起经历战争、共同看康康成长……那又怎么样?
裴元不是嫉妒程西,程西有妻子,众所周知,程西非常爱恋逝世的妻子桥桥。但是这不妨碍程西是丹拓最亲密的朋友,裴元怀疑他可能比丹拓自己更了解丹拓。怎么才能和程西一样懂得丹拓?什么时候才能和丹拓建立亲密的感情?他们也曾共同面对过敌人和困难,难道不够吗?他难道不想让丹拓拥有些朋友吗?他会觉得程西很碍眼吗?就因为他们之间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他已经到了这么不近人情的地步吗?
所以……这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吗?
第12章 所有幸福都是剥夺
裴元走得很急,饭店明明不大,但他在曲折反复的走廊里绕了很久。
像在心里的迷宫走不出去。最后他拦住了个服务员请她带路。离司机只有两步路不到他撞到一对中年人。叔叔和婶婶向他微笑,一种裴元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像他们刚刚做了场噩梦,醒来后拼命地自我安慰,既惊慌又难过。裴元好奇为什么大人总是能做出没有说服力的表情。
“阿元,真的是你。” 叔叔说
裴元没有心情搭理他:“抱歉,我赶时间,下次再聊吧。”
叔叔一把扯住他的手腕:“我们是一家人……”
“您有什么事吗?”男孩戒备地甩开手。
“我们担心你,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继续回家来住?”
“不需要,谢谢。”
叔叔把笑容都堆到了他面前:“阿元,你不会出息了就忘了叔叔婶婶了吧?”
裴元想发火,但一只手把他从叔叔身边拉开揽到了身后。
他闻到了丹拓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他觉得没有比这种味道更让人安心的。他一边放纵自己沉溺在原始野蛮的血气里,一边想,他会患上奇怪的病,比如气味饥渴症,哪天丹拓离开他,他只能通过屠杀来维持这种气味。从此以后人们可以叫他——“血气杀手裴元”,啧啧,先画成漫画,然后做动画,最后搞它个一百二十分钟英雄电影。他一分钱不要,一个签名都不给,他只要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要生当复来归,死亦长相思。
丹拓沉默地牵着男孩的手。程西越过两人站在最前面,他刚刚吐过,衬衣的领子上脏了,扣子解开两颗,晚风把他的领口撑得满满的。他半倚着门框,一只腿曲起,像随时会倒下。
“阿元,这两位是谁,你认识吗?”程西不耐烦地问。
裴元谨慎地看看丹拓。丹拓的手放在他被狗咬伤的那边肩膀上。
本来的怒气顷刻被瓦解,他说:“亲戚,碰巧遇到的。”
程西发出一个“噢”,他掏了张名片递给叔叔:“你好,程西。”
叔叔很尴尬:“您好,我们来看阿元……”
程西打断了他:“有空来家里吃饭,再聊。”
然后他径直撞开了婶婶,向司机走去。丹拓把裴元护在身侧,叔叔本来还想叫他,在杀手凶恶的面孔下闭嘴了。裴元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甘的表情,他低头埋在丹拓的臂弯里当做没看见。直到上了车,他的心跳还是很快。车子开出去,他只能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裴元不知道要不要和丹拓谈谈。
但是他不想,他觉得很可能只是青春期问题,应该找学校的辅导老师谈。但是没有人真的会去找辅导老师谈话,至少没有人会主动找辅导老师谈话,辅导老师是蛋糕上面的那块写“生日快乐”巧克力牌,形式大于功能,也没有人真的会觉得它好吃。
早上天没有亮他就已经醒来,穿着睡衣和拖鞋往丹拓的房间走。家庭医生为丹拓重新缝合了脑袋上的伤口,伤情并不严重,却可能留疤。如果丹拓想留个贝克汉姆的发型,把疤痕暴露出来,一定给他的个人魅力增加不少分数。但是杀手先生拒绝了,这份职业需要他低调处理自己的形象,最好走在人群里没有人能注意到他。
麻药的时间还没有完全过去,杀手的神经末梢放得很松,他看着男孩光脚爬上了床,费力地抬起眼睛,不可控制地露出笑容。麻药在主导他的脑袋,和喝醉了一样的感觉。
“早,我给你带了点早餐,一起吃吧。你好点了吗?”男孩把手里的面包和牛n_ai放在床头,摸摸他的伤疤,又低头亲了亲那块纱布:“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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