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七分是发自内心,却有三分是想要借着这个话题继续来套他们的话。
果不其然,陈凯刚刚把这个话题提了起来,林德孝便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村子里的尸体都是男人的,女人应该都已经被掠走了。八成是黄冈、南洋的那些贼人做的,否则谁会知道这么偏僻的地方。”
弟弟一拳打在墙上,哥哥却摇了摇头,出言解释道:“只怕不是啊,那些贼人终究是贼,他们是不要首级记功的。以某看来,十有八九是车任重那厮。鞑子不是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吗,那厮本就是红头贼出身,听说把府城弄的跟个贼窝似的,杀良冒功的事情,绝对干得出来。”
车任重这个被怀疑目标到底是谁,陈凯完全想不起来,但是听到这里,他要是还不明白自身的处境,那么那个历史的爱好,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了吗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明末清初,怪不得会有什么“官话”,怪不得普通话被认为是“北方人的土话”,更是怪不得这世上还会有“降了鞑子的北佬”这种说法,单单是这句臭名昭著的话语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剩下的无非是细节。
细节,陈凯暂且没有心思去考虑。巨大的信息量直接将陈凯砸蒙在了那里,林家兄弟接下来的对话也变得充耳不闻,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句“穿越了,还特么是明末清初的乱世”。除此之外,“爸妈该怎么办”、“怎么回去”之类的思绪也在不断的冲击着他的思维神经。
然而,就像是这大半日他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样,这些问题他一样没办法有个答案,尤其是现在这副原始人的打扮,冻饿而死的可能性反倒是更大一些。
“陈兄,陈兄,你没事吧。”
关切的目光传来,陈凯苦笑着摇了摇头,继而对林德忠说道:“多谢林兄弟关心,我,嗯,在下醒来之后,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刚刚有些神思恍惚,不碍事的。”
“那就好。”
说着,丢在火堆里的竹筒的表皮已经烤焦,林德忠将其挑了出来,用柴刀劈了一个口子,微微一敲,宛如揭开了盖子,一份香喷喷的竹筒饭便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开了第一个竹筒,林德忠又开了一个,将两份竹筒饭分别放在了陈凯和他的弟弟面前,又坐在那里等待着另一个竹筒的表皮烧焦。
香喷喷的竹筒饭勾起了陈凯的饥肠辘辘,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心思已经被占满了,却也不似林德孝那般,直接撅了跟树枝,就拿起竹筒吃饭,更加没办法如其那般恶狠狠的,仿佛是这竹筒饭是杀舅仇人一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陈兄,不合口味吗”
“没有,味道很好,只是在下图遭变故,有些心绪不宁罢了。”
说到这里,陈凯由衷的叹了口气,继而站起身来,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拱手便是一礼鞠了下来。
“在下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童生陈凯,南下访友,路遇匪人,落难至此。承蒙贤伯仲搭救赠饭之恩,铭感五内,日后但有发迹之日,必当厚报。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一个躬鞠了下来,再起身,林德孝已然瞪大了眼睛和嘴巴,粗米饭粒不住的从他的口中掉落;就连他的兄长也好不到哪去,同样的一副不可置信,去挑已经烧焦了的竹筒的柴刀也始终在火中与竹筒一起炙烤。
直到转瞬之后,随着一声尖叫,林德忠仓皇的丢下了柴刀,进而连忙用柴火将烧得发烫的柴刀和已经快要爆开的竹筒饭挑了出来。随即站起身来,连忙还了陈凯一礼。
“陈兄,啊,不,陈先生原来是读书人,刚刚实在冒犯了。”
“在下少年开蒙,读过圣贤书,但却没能考上功名,实在丢尽了先父和家师的颜面。二位对在下有恩在先,冒犯什么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此间没有外人,兄弟相称即可,太多的繁文缛节也是无益。”
“这如何当得,这如何当得。”
林德忠语无伦次,林德孝的那口竹筒饭也喷了出来,连忙捂着嘴,强咽了下去,却依旧是满眼的不可置信,但其中却多了份崇敬和惶恐,无不看在陈凯的眼中。眼见于此,陈凯挑了一根烧着的柴火,敲灭了火,便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起字来。
“喏,这就是林德孝三个字。”
说罢,陈凯又写起了林德忠的名字:“贤伯仲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乃是圣人说的忠孝仁义中的前两个字。名字取得是极好的,越是这等乱世,我辈就更要依照圣人的教诲,讲求忠孝仁义,世间方有恢复大治的可能。”
话音方落,字已写成,林家兄弟看着地上的名字,不住的咽了口唾沫,看向陈凯的目光也再无怀疑。
接下来,林德忠连忙从猎物所得中挑了一只野鸡,开始收拾起来,说是要给陈凯尝尝这山林中的野味。而他的弟弟更是一边帮着兄长打下手,一边与陈凯攀谈起来,当看到陈凯的竹筒饭前没有筷子的时候,立刻便寻了一根树枝,在衣服上来回来去的擦着,直到确定干净了,才一撅两半儿,双手递送到陈凯面前。
“谢谢。”
是的,先要设法活下去,在这个尸山血海的残明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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