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辈的夫子学究,仗着自己有几分年龄的优胜纷纷议论:“白白废了一身的学识,竟是要带着进棺材么,真真是辱没圣贤……”
谁都不曾想到,十年后归来的暄景郅竟然收了门生,而且,还是当今陛下的长子。
临仙居对坐的二位,仿佛听不见一旁嘈杂,低沉着音色,言之交谈。
燕离墨一手笼在袖中放在膝上,微眯的双眼透着些利刃的光:
“无论当年如何,他当初既敢收容那个孽障,今日便注定难容......”
顾言之只用两指举起茶盏,若是细看去,眼中的戾气丝毫不弱,只是又多些不可言说的晦暗不明,幽幽开口:
“若是有变......可安置妥当?”
燕离墨接过顾言之手中茶碗,只压低声音道了一句:
“自是尽皆缜密,可保无虞。”
心照不宣,在不开言,只相对饮茶。
不论他暄景郅究竟谋的是什么,扶北豫上位,定是清晰无比。
若真到日后行事再被人掣肘,应对之策便要以不变应之万变。两人联手数十载,从来便是大局在握,像今番之事,竟脱离掌控,自然是绝无仅有。
本以为皇五子登基已是板上钉钉,如今却又是风云不定,暄景郅啊,你当真是好得很,只要你在朝中,便没有个安生的时候。
临仙居的三道,颇是寻味,自古便有以茶论人,以棋论势,以酒论生之俗。
相府内的暄景郅与北豫,便是分坐两席,执棋而论。
今日的暄景郅,一袭玄色直裾,只用同色的混金线绣的海纹样腰封一束,发丝全部拢起,用一金冠束起。外披墨色鹤氅,宽大衣袖垂在身侧,眉目间的不怒自威,竟能生生逼得人望而却步。
暄景郅素日衣着多以素雅为主,如今这般颇为华贵的穿戴,竟生生将平日温润的大公子衬出几分凌厉与......俯瞰万物的气度?
念头一冒出来,北豫心上便是一凌,收了看向暄景郅的目光,落下心思来望着眼前的棋盘。
暄景郅随手一枚白棋落下,眼风扫过对面北豫略有些幽长的眸子,呷一口桌上清茶方才开口,却也只有两个字:
“如何?”
这边厢扳回心思的北豫,只微微蹙着双眉看着眼前纵横有致的棋盘,错落满盘的棋子,估量着暄景郅的意思,思索一番后北豫执着一枚黑棋落了,同时也缓缓出声,清冷的语气是北豫一贯之态,不过此时在暄景郅面前,便不自觉的带了一分暖意在其中:
“敲山震虎,一石激浪。”
若是问问此刻的北豫心中有没有后悔,那自然是有的。若不是此前自己擅作主张以致北祁受用不住当场倒在朝堂之上,他究竟也不会如此之快的将自己与师父一并推上风口浪尖。
左右各退一步,北祁召自己回京,师父也安心坐于相位。
只是如今,这下药一事,虽然师父已经替自己仔细收了尾,但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掩旁人口目的举动,本也不指望有人真信了去,给一个合理的交代罢了,都是浸淫官场数十载的政客,若是真信了那一套说辞,那才真是有问题了。
师父出手,定是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十成以保不测的法子,故而此事最后,无论太医院的人怎么诊,无论北祁怎么查,都干净的没有丝毫蛛丝马迹。
故而,最终,也只是得出个“圣上此前服用过莲心茶,性寒相冲”而已,不痛不痒的发落了几个御前的內侍也便过去了。
......还有,自己肿了三天没法握筷子的双手。
这几个內侍中,也包括了当初自己亲自谒见的侍者。看着查出来桩桩件件的线索处处都摆明着此事是一个意外,北祁自是气的不轻,再继续深查下去,竟是不知怎的所有的矛头都开始往皇五子北煜的头上转去,这样一来,就算北祁再怎么不甘心,到底也只能作罢。
北煜,北祁的第五子,生母是当今的谏议大夫之女林妍诗。若要论起来,林妍诗和北豫的母亲江瓷当年自深闺至深宫便一直交好,故而在幼时,北豫与北煜的关系还算不错,只是后来江家遭变,北豫一朝沦为阶下囚,两兄弟从此不复得见。
北祁膝下子嗣不多,算上夭亡的也不过只有六子二女。并且年岁相差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是个北豫与皇六子相差四岁而已。
这其中,皇二子早年夭折,皇三子庸庸碌碌只求做一世闲散王爷;皇四子北琛倒是个能干的,结交大臣,结党营私,早在五年前边被圈禁。
皇五子北煜,自小倒是出落的与众不同些,再加上其母林妍诗也是个极会斡旋的妙人,故而北煜自小便颇受北祁喜爱。
北祁此人,做事极端极其分明,是以多年来虽未立北煜为太子,不过朝中百官心知肚明,北煜登上储君之位是迟早的事……当然,这个的前提是没有暄景郅带着北豫搅局。
皇六子北辰,虽年不过十六,但是却颇有将帅之才,故而自小便被北祁送往军中跟着上将军沈逸历练了。
至于皇长子北豫,在今年以前,其实可以完全忽略……
余下的两女,皇长女名唤栖梧,是北豫同胞亲姐,却在十年前受江氏案牵连,与北豫一道,被遣送至华亭,两年后不堪其辱,跳江自尽,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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