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绿树碧梅下,北豫一袭月白衣衫,阖目轻轻抚着手下的七条琴弦,竟像是一副画卷,教人挪不开双眼......
不自不觉,眼前便仿佛出现了彬蔚的那一抹倩影......不由自主,手上的曲调已然转成了《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手下微微一滞,一曲终了的尾音便收的有些滞涩,仿佛有些意犹未尽,手指犹还抚在微微颤动的琴弦上,似是,想要握住什么一样;眼前,犹自还探索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袅袅娜娜,不愿睁开。
“你倒是好兴致。”暄景郅一身素衣,用发带随意绑起的发丝随着微风轻扬,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盈盈的看着北豫。
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一般,北豫面上竟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局促,起身见过礼,唤了一句“师父”。
暄景郅望着北豫双颊还未来及褪下的潮红,唇角的弧度越勾越大,眼神故意荡过方才被北豫放在一旁的琴,成功的又将北豫眼中的局促重新勾出。一本正经的负手上前几步,认真的盯着北豫的眼睛瞧了瞧,然后又是一脸认真的朗诵出口: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刻意的抑扬顿挫,登时便将北豫闹了红脸,略顿了顿,暄景郅看着北豫的眼睛又道:“陛下......可是有钟意的女子了?”
避不开暄景郅的眼神,北豫索性转过身紧走几步:“我可听不明白......”
“你听不懂?唉......”暄景郅仰天长叹:“为师苦心孤诣多年,竟教出来个呆瓜?”
暄景郅脸上的笑意不加丝毫掩饰,所谓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若是叫第三人看去,定是会痴痴的再不知天地万物为何物,可怜大周多少官宦世家出身的女子,用尽浑身解数,也见不到暄景郅对他们展露笑颜,此刻,在没人能见到的地方,暄景郅却笑得如春风化雨一般......
暄景郅紧走几步,伸手在北豫的身后不轻不重的一拍:“能让我们豫儿动心的女子,得闲可要让为师见见。”
“在梅园遇见的,只知道她叫彬蔚,连姓什么也不知晓呢......”
彬蔚!电光火石间,暄景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在御花园遇见的......自然是出身宫中,也许,只是巧合......
第17章 风萧雨夕(上)
暄景郅是谁,历经两朝国君,一手拿下燕离墨,更是稳居三品之位多年后又一举登上相位之人。是以,喜怒不形于色俨然已成了日日在面上的习惯,即便只是在这一刹那,心中荡过万层的惊涛骇浪,但是面上,依然还是那副四平八稳。
绕过北豫,径自向不远处的垂柳走去,口中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又似是带了些许长辈对小辈的之间的絮叨:
“若是有缘,那女子自会与你再见,彬蔚......呵呵,不错,不错啊。”嘴上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折那柳树垂下的万千丝绦。
“你也老大不小了,何时终身大事能有着落,麟儿绕膝,为师也能稍微舒心些。”
“此乃家事,不急在这一时。”
“不急?”暄景郅回身,手中已着了十多根约有一尺多长的柳条,本还是一副闲话论天的暄景郅忽然便正色起来:
“家事?你是一国之君,何来家事国事之分?国君之子嗣乃是国之根本,若是社稷后继无人,你要它何用?还是你打算恢复上古旧制,禅让君位?”
“若是如父......如他一般,后宫搅闹以致前庭失策,我情愿这后宫清净如斯。”
这,倒是北豫的真心话,不过,虽然嘴上如是说,心中却也明白,这种种事端,其实,与后宫根本没有干系。平时,暄景郅也多传他帝道,但是真正登上君位,北豫才更加明了何为君王之道。
为上位者,用人、权衡、筹划此等一番君王必会之能,样样皆要学起,之前所学,皆为纸上之谈,若真用付之实用,有待打磨之处自然还需仔细斟酌。
是以,此刻的他已然清楚明了,当年林妍诗也好,燕离墨也好,顾言之也罢,都只不过是猜准了北祁的心思而已,江氏一族既有文臣,亦有武将,甚至连当今天子的长子的身上,都流着江氏的血,身为君王,又如何能够忍耐江氏一族如这般势头发展下去,故而除之后快,是必行之策。
今时今日的他,对北祁,其实再不复当初的恨之入骨。倒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是他自己成为王之后,方才恍然明白,这,其实是身为国君的无奈和必须,没得选择,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啊.....不知不觉,他已经没了当初对外祖一家的的不忿和怜悯,甚至,他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该死.......
如果说仍有道坎儿,那便是北祁对自己母子三人的狠辣......
自然,此时还没拥有一颗真正的帝王心,他自然不会明白,北祁当初,其实还是手软了......
暄景郅双眼一眯,径直负手踱步至北豫面前,伸手敲了敲北豫的额头,面上倒是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若他真是这般昏庸无能之人,你觉得为师当日还能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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