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从黑衣人身上移动,便落在裴谢堂的脸上。裴谢堂百忙之中扯出布头盖住了脸庞,只露出一双闪耀的眼睛,看了朱信之一眼,随即惊慌一般地丢开了手中的短刀----这还是方才这些刺客落在地上被她捡了去的!
黑衣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裴谢堂踢了他一脚,暗暗恼怒这人毁了自己的尸体,还差点坏了自己的好事。
朱信之是她的,只有她才有资格要这个人的狗命!
“你是谁?”朱信之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裴谢堂的身上,几乎是面无表情:“跟着本王,你究竟意欲何为!”
蒙什么面,这身衣服还是刚刚的那件呢!
蠢!
裴谢堂暗骂了自己好几句,她方才就遇到朱信之了,衣服也没换,如果这样朱信之都认不出来,那就活该他今儿死在这刺客手里了!
裴谢堂嘿嘿笑着往后退,见孤鹜跑了过来,忙趁机缩到后面给孤鹜让出来一个位置。
孤鹜着急地看了一眼朱信之,见他并未受伤,怒火已经涌了上来,下手再不容情,一刀刀都是杀招。这些黑衣人渐渐不敌,很快倒了三个。那领头的吆喝一声,便要想办法突围。孤鹜哪里会让他们走掉,步步紧逼不舍。但这些人何其老辣,围观的百姓那么多,伸手扯了几个,顿时让朱信之束手束脚。
“放开百姓,你们走!”朱信之不得已只能下令。
裴谢堂在心中嗤之以鼻。
正人君子朱信之,果真是名不虚传,时时刻刻都念着百姓困苦……
黑衣人消失在街道上,裴谢堂瞧见围观的百姓都渐渐散了,朱信之忙着吩咐人重新安置裴谢堂的尸体,估摸着是要送出城外安葬,孤鹜却穿过人流往她方向跑来,料想是来抓她问话的,她可不能就这样去见朱信之,当即撒开丫头溜了。
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支离破碎的自己的尸体,裴谢堂叹了口气,罢了,生无来由,死不带去,计较这些做什么?凄凉是凄凉了一点,她活着的时候好歹也是为国尽心尽力,为了边防可谓绝情弃爱舍了一切的,但死时又何曾得到一句好话,都巴不得她尸骨全无才是最好!
她啊,看透了!
裴谢堂再不回头,一路狂奔,一直跑到宫墙西侧才停下来。她捂住胸口,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心头一阵战栗。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不争气,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但愿一切顺利吧!
宫墙四门她都很熟悉,曾经领兵无数次的走过,要悄无声息的进去对裴谢堂而言是小菜一碟。很快,她就翻过宫墙,一路避开哨兵进了西院的幽庭司。这是皇城里专门用来关押罪犯家眷的地方,因为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平日里看管并不严格,裴谢堂很顺利的走了进去。
她心急如焚,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下意识的念道:“衣巷啊,你在哪里,姐姐来接你了!”
父亲戎马半生,自母亲亡故后就一直没有续弦,直到三年前宫宴上陛下赐给父亲一位美人,父亲的身侧才有人陪伴左右。只是命运多舛,两年前父亲旧疾复发撒手人寰,留下美姨和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子。之后美姨十月怀胎,又因忧思过度难产,最终拼死给父亲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就撒手人寰。
她独自抚养弟弟裴衣巷近两年,自她入狱到身死,一直最关心的也是弟弟的去向。在上宣角楼的前一天晚上,她辗转得知弟弟被关押在幽庭司,想到没能保护好弟弟,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心中便如蚂蚁啃噬般煎熬。
如今重生,第一件大事自然是要先找到弟弟,只有先安置好裴衣巷,她才能放开手脚向仇人寻仇!
只是……
裴衣巷被关入幽庭司已有十余日,他那般幼小,刚刚学会吃饭,又是独身一人,连话都说不全,饿了、渴了、冷了都不会说,恐怕也不会有人管,还不知道在幽庭司遭受了怎样的折磨,能不能熬得过去都悬得很!
她从前也见过很多被丢入幽庭司的孩子,不出几日便饿得瘦骨嶙峋,被一块白布裹着丢去城外的乱葬岗,这里是吃人的地狱啊!
裴谢堂一间间屋子的找过去,都没有找到裴衣巷的人影,一颗心慢慢跌落谷底,到了后来,她的声音已然哽咽:“衣巷,你到底在哪?”
正六神无主时,幽庭司西南角的花园里忽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哇----”
裴谢堂一愣,扭头看去,只见那边角落里,一个内监正凶神恶煞的瞪着跟前的一个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接话,内监的吼声一阵阵传来:“咱家告诉你,这煞门星若是再敢弄洒了粮食,今儿你们两个就谁都别吃了!哼,幽庭司的奴婢,还真当自己是官家的少爷了,吃个饭都要让人喂!”
“大人恕罪,孩子还小!”女人惶恐不安的出声:“奴婢一定对他多加管教!”
“还敢顶嘴!”那内监越发怒,举起手中的鞭子啪地一鞭子打在女人身上,女人一个哆嗦,怕他伤到孩子,忙转身用背挡了接下来的几鞭子。
这一转身,裴谢堂便瞧见了她怀中抱着的孩子。
白嫩的包子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盛满泪珠,秀巧的鼻子微抽,无助又可怜地紧紧抓着女人的手臂,生怕被这内监拽了过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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