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说完,关霄已经扯下胸前的军章重重丢到了他脸上,金属铁片冰凉锋利,倏然划过他的颧骨。陈峙资面有愠色,正要发作,却见关霄十足轻蔑地把肩章也撕了下来,“陈处长,我姓关,你是我哪门子的手足?说来却巧,你背的校训正是我父亲写的,‘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今去百年刀锋,我辈如山岿然,莫待他日春光’,有哪一句是教你跪下来当奴才,又有哪一句是教你此党便是此国?”
关霄是建校以来最年轻的少将,外人都说是仰赖先人荫蔽,他们却明白那个头衔与手腕相比没有丝毫水分。肩章上的金银丝绣成横杠,无数人侧目赞叹,现在关霄把那东西轻轻丢到了地上,如同丢掷某种避之不及的垃圾。
他扫了一眼他们腰中的枪袋,漠然道:“让开。”说着竟然抬手去抽枪。陈峙资动作极快,顷刻间便欺身向关霄面门袭去,关霄避也不避,甚而扯了扯领带,倏然闪电般反肘一击,抢把正中他肋下。
陈峙资蹬蹬后退几步,但鹰犬环列,早一拥而上,关霄被拳脚围到正中,撤手抽出皮带猛地绕了出去,一连扯翻数人,未及后顾,一只高筒军靴裹挟着厉厉劲风砸了下来,只听一声清晰的骨节错位声,关霄脚腕被踹得几乎变形,膝盖狠狠砸到了地上。
关霄一时半会爬不起来,挣扎着喘了两口粗气。众人都是泥水中摔打惯了的,知道强弩之末穷寇莫追,一人去叫车,其余人长出口气。陈峙资用力过猛,接过烟来深吸一口,“卸枪。”
下属去掰关霄的枪袋,关霄低垂着头,碎发遮掩神色,他心里一突,却见关霄突然抬头对他一笑。与此同时,街角传来一声尖锐的轮胎擦地之声。声起人惊,车子已到,白致亚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叫道:“三少!”
陈峙资在那一瞬间遽然觉得手脚冰凉,未及回头,只听身后一阵缭乱呼喊,他眼前一黑,被外套紧紧兜住头面。身后那人力气极大,拽着他的头“砰”地砸向车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他手脚一软,关霄将他向后一抛,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枪,迅速扣下扳机。
伴随着砰砰几声轰响,众人手忙脚乱地躲避,关霄门也不拉,一手在门框上一勾,翻身坐进车中,迅速翻出备用弹匣装配,“开车。”
翠微居门前烧着两只大煤炉,炉上堆积着数十只竹笼,蒸得白气袅袅,煤炉管道绕过屋脊通入后厨,后厨便是热火朝天,管道的余温也带得大厅中暖意融融。林积觉得有些热,隐约有汗从颈中渗出,她却没动,听着电话那端白致亚促声解释,最后“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白致亚很快挂掉了电话,她仍站着,脑海里猛地刮过那天船上西南亲兵的躲闪目光。
她和曹祯戎那时想过有谁买得动西南亲兵,眼下清楚了。
“林积?”
楼梯上有人叫了她一声,她回头笑道:“怎么了?”
徐允丞见她神色如常,便松了口气,走下楼来,“你出去半日,先生不放心,叫我来看看。公司里有事?不然你先去忙好了,南山墓地我认识的。”
门外春光明媚,满堂都是喧嚣笑闹,隐约有人世非真之感。林积看着徐允丞走了两步,锃亮皮鞋踏过木质阶梯,镇定有序,心底有一些明白了过来。曹祯戎是人上人,看得清云外金乌,却看不清足底人心——他把徐允丞和西南部下留在金陵,自以为是为他们留出一条平稳安定的路,可未必人人都要平稳安定。一个顶着高级秘书头衔的人,一生都不可能平步青云,
徐允丞生得刚正俊美,就像一个极负盛名的国片演员。演员在片场做戏,徐允丞却在他们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釜底抽薪未成,如今又要斩尽杀绝。
他笑着走过来,深蓝条纹西装寸寸熨贴,是陈雁杯最喜欢男人穿的一种西装款式。林积想了想,挂断电话,趁着人来人往的遮挡,迅速拔掉了电话线。
柜台边的伙计吓了一跳,刚要说话,手心中被她塞进了一叠纸币,连忙闭了嘴。林积转身向上走去,“李经理请示一笔款子,电话里说清楚便没事了,回去吧。”
包间并不狭小,因为是曹祯戎出行,所以仍然有二十多名亲卫兵随同,分两桌坐了,曹祯戎和王还旌一桌,见林积归座,曹祯戎笑道:“早就说你不必来,一分一秒都是钱似的。”
林积笑着把荷叶粥换下去,重新盥手,“一针一线都是靠着曹伯的名头来的,曹伯要我陪,便是举家倾国都要来。”
曹祯戎哈哈大笑,“锋山说她难相与得很,老王,是锋山胡说么?”
王还旌笑道:“大小姐如今场面话也说惯了,哪里像从前性子狷介。”
说话间门便被推开,满脸烧伤的阴郁汉子端着茶壶走进来,那伶牙俐齿的伙计在外头传菜,帮着喊了一声:“滚烫的参茶哎——各位当心!”
徐允丞和林积坐在下首,连忙避开。徐允丞向右避开,林积便也稍一侧身,那汉子却也正看向她。这人脸上的烧伤极其可怖,几乎连眼睛都只剩一条缝,眉毛更是完全没有,嘴唇被烧成了一个尴尬的微笑形状,映在眼中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狭小如葵花籽的眼睛漠然注视着她,手中握着茶壶,距离太近,看得极其分明,那小指之后有一个明显的刀疤,就像是割掉了一个多余的指头似的。
林积心中一悚,缓慢地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耳旁几乎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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