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身将门闩上,同时答道:“我来看看你。”
宁扶眠冷笑一声,“看我做什么?如今你我已无任何关系。”
沈如茵并不回答。
她在他身前蹲下与他平视,又从怀中掏出手帕去擦他脸上血迹,轻声道:“哥哥,我嫁人了。”
宁扶眠面容凝固,随后偏头避开她的手,生硬道:“你嫁人与否,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如茵并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掰过他的脑袋继续擦拭,“我还有了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生得很乖巧。”
宁扶眠没有再反抗,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沉默许久,终究开口问道:“孩子……多大了?”
见他不再故作冷漠,沈如茵也松了一口气,笑道:“大的那个九岁有余,小的那个不到三岁。”
宁扶眠的脸色终于松弛了些,眼中的狠意消失殆尽,一抹柔情晕染开来。他面上浮上一丝笑意,“家中有了孩子,大抵便会温暖些。你此次,未曾将他们带来么?”
“路途遥远,杜白又未在身边,两个孩子还小,我怕出什么意外。”
宁扶眠点点头,“孩子娇贵,谨慎些是好的。”
沈如茵沉默片刻,开口道:“哥哥若是想见他们,便和我一同回京,好不好?”
宁扶眠不答话,无声地看她许久,先前的冷意一点一点地聚拢回脸上。他重新摆出那柄“血剑”,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沈如茵道:“你此番前来,便是为你那夫君劝我回京的罢?”
沈如茵内心猛地一震,抬头不可置信地看他,分不清他这话中究竟是故意恼她,还是确实作此想法。
宁扶眠勾起唇角,笑容中的自嘲刺得沈如茵眼睛生疼。
他抬起手中的剑往屋中某个方向指了指,道:“你看,我早已为你的夫君解决了后患。这里摆着的,都是不服从我命令的人,剩下的,也会乖乖随我赴死。如何,你可放心了?”
沈如茵随着剑尖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几具尸体七零八落地横在地上。尸体俱是衣着华丽,有的已经白发苍苍,再联想能够有资格步入祠堂的人,沈如茵便猜到这大概是白家的长老们。
听见宁扶眠说到“随我赴死”四个字,沈如茵心中一瞬间覆满恐惧,仓皇地拉住宁扶眠衣摆,急切问道:“你究竟打算做什么?”
她拉着衣裳借力站起,解释道:“白家罪不至死,哥哥你本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我、我与阿清商量过了,如今也只需剥夺白家世代承袭的爵位,白家子弟与所有人一同参与科举为官,哥哥你……”
“不必了。”宁扶眠打断她,随手将剑掷在一边,金属落地发出哐当一声清响,“当初费尽心思坐上家主的位置,便是为了今日。”
他转身看向沈如茵,“既然要清,便要清得彻底。为免春风吹又生,就应当狠心除了它的根,你明白么?”
“可……可白家并没有那样大的罪过……”
“定罪还不容易么?”宁扶眠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钥匙扔到她手中,“白家早已是强弩之末,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来踏平侯府,要找个罪状,还不是信手拈来?”
听到他三番五次污蔑宁扶清,沈如茵已有些怒气,抬头正欲反驳,却见他抬了抬下巴道:“我房中有个紫檀木盒,你将它打开,便能看见和固侯意图谋反的证据。”
沈如茵陡然愣住,惊诧万分地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小钥匙,忽然明白了宁扶眠话中的深意。
他哪里是在怪宁扶清?他表面上字字句句都指向宁扶清,却其实都是在骂他自己。亲手除去后患的人是他,随手捏造证据的人也是他。
宁扶眠他分明,就是在责怪自己。
可即便责怪,他也依然要这样做。这个毁灭家族不肖子孙的头衔,终究是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其实……”沈如茵鼻头泛酸,“其实……你原本不必做到这个地步的……”
“你不懂。”宁扶眠淡淡道,“多少令人悔恨交加的后果,都来源于当初那点优柔寡断。你可曾见到那个人在对付别家的时候有如此手软?他之所以唯独对白家宽容,也不过是因为顾及你罢了。”
沈如茵低下头紧紧握拳。她又何尝不知道,宁扶清之所以会独独将白家的事情压下,都是为了她。
当初宁扶胤去世,宁扶清虽迟迟不愿接受皇位,但在处置莫家人一事上他从未留情。莫家所有在朝为官者皆因大大小小的罪名被处置,贬职的在上任途中遭遇刺杀,流放的便纷纷“恰巧”遇见流寇,就连宫中一向怯懦惜命的太后也因伤心过度而歿。四大家族到如今,竟唯有白家人,悉数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
沈如茵忽然觉得,或许王起是对的。不论她如何压抑自己,如何勉强自己去理解宁扶清,最终都会干预到他,不仅仅是他的情绪,还有他的许多抉择。
她不是有心要去祸国,却也许已经无意地祸了国。
宁扶眠兀自笑了一声道:“世人皆道我与他最是冷情,我还当这与我齐名的人究竟能有多狠心。既然他无法下手,便只好由我来做了,左右我这恶人之名,也并非仅流传了一日两日。”
掌中的小钥匙硌得沈如茵皮肤刺疼,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宁扶眠,近乎哀求道:“可我舍不得。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我也知道我这样就是妇人之仁,可是我……我舍不得……你要我如何亲眼看着你将自己送上死路?”
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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