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在她面前,也永远是那个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错的孩子。
柳夫人招了招手,身后的保镖立马把椅子给她挪了过来,她坐下,在病床边,许久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眼睛里的情绪不太对,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似有若无的似乎是泪意。
她坐姿端正,手放在膝盖上,冷着张脸,好一会儿才说,“混帐东西。”
“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家里说?”她的语气很平静。却是质问。
说完这句话,她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整个人都弯了下来,j-i,ng气神去了不少。
不过很快的,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挺起腰杆,坐回那个冷漠优雅的老夫人。
我愣愣的看着她。在她低头的时候,我也在发愣。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她这样子过。
无论是什么情况,哪怕是当初把我赶出家门,名字从宗谱上划掉,她也从未露出一丝平静之外的神色。
“柳,柳哥…”大明结结巴巴的叫我,看着我的眼神极为震惊,语气也很古怪。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脸,我这才发现自己是哭了。泪流了满脸,怎么挡都挡不住。
***
那天在病房里,我哭了个昏天暗地。
我从没这么哭过。这么多年,我自诩承受过无数压力,也在任何情况下都扛下来了,爷们儿一样的从不流一滴泪,那天却在柳夫人的一句“和家里说”下号啕大哭,真真是傻逼到极点。
柳夫人却没有更多的表情。她只是平静的看着我哭,看着我哭的狼狈,然后把手帕递给我,让我擦干净眼泪。
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一贯如此。做了什么,想着什么,从不对我说。这辈子说过唯一的温情的话,也就刚刚才的那么一句。
过了几天,我被转移到了特护病房,有护工照看,不消说,这是柳夫人的手笔。
我走的时候,那个邻床四十多岁的大哥拍拍我的肩膀。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是个富二代,怎么,和家里闹矛盾了?”
我冲他笑笑,应下来,“嗯。”
他凑近我,“你们这富二代挺苦的啊,是吧?那天她走进来,嚯,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我笑笑,柳夫人的确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从第一印象到现在,即使作为子女,我也没法违背良心这么说。
“她其实对我要求并不严格,”我摇摇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只是我随她的性子,都太硬气,才没办法顺着她来。”
柳夫人一人带着孩子撑着公司,一等一的铁娘子,为人硬气自不消说,我身为她的儿子,其实也是如此。只是在此之前,我被蒙了眼,以为自己软弱可欺,从没看清过。
人似乎总是这样,越是在最后,才越能看清一些东西,仿佛之前的前半辈子都白活了似的。
如果那时候我不是沉默的接受,继而用最激烈的手段抗争,而是放下心防,诚恳的和她谈谈,或许不至于此。
只是这种事永远也说不明白,如果不是在最后,我大概也不会有这种离奇的想法。
这世上,父母与子女间,大多数是没什么解不开的结,多交谈交谈,大约就能通心了。我以前总当这是j-i汤文,现在也不得不承认。
***
我的求生欲不强,柳夫人却给我找了最好的医生,开最好的药。
她做到这一步,我也没法再说不想活着。
我还是想活着的。我不是没有牵挂,也不是一无所有,她这辈子就我一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即使我知她要强,我也不愿她承受。
治疗的过程很痛苦。具体怎么痛苦都不用说,只是效果却是明显的,尤其是对比我之前的消极态度而言。
大明看我这样子很高兴。
“柳哥,我就知道告诉你表妹她会有办法的,”高高壮壮的汉子挠头憨笑,“你努力点啊,别让兄弟失望。”
我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为我好,到底应了下来。
我对柳女士说我想要回家看看。我的家不在这里,我的家在邻市。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出去和医生谈了谈,最后才允许我回家。我很高兴。
以前总是烦着她这么管我,现在却又觉得轻松。我胸无大志,生平最大理想也不过是做一条咸鱼。
现在倒是刚刚好。
***
乘车回家后我才发现,已经是近年关了。老家过年气氛浓厚,家家户户都能看出明显的年味。
我一路浑浑噩噩,直到下车才勉强清醒一些。
宅子和以往差别不大。一样的空旷古朴,砖瓦剥落,透着几分寂寥。
我没能回自己的房间。柳夫人在她房间的对面给我安排了一间卧室,而不是我以往远远的隔在宅子另一头的房间。
我抽空回原来的房间看了看,一切如常,和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十几年了都没变过。
我安心的在家里住了下来。身体仍旧不大好,我自觉j-i,ng神比之前却好了许多,有时候也能出去走动走动。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陈阳。
***
看见他的时候,我正在保镖的陪同下在距家不远的公园散步。
公园的人不少,我却一眼就看见坐在长椅上沉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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