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会的新朋友们对小景十分热情。犹其黄明堂,他本也是洪门出身,对本门西阁大爷的小弟子自是另眼看待。
秦逸民在凭祥呆了两天,就接到洪门山主和副山主的信,不得已要暂时离开广西。临行,他把韦春龄托付给黄明堂。
秦逸民走后,黄明堂等人便将韦春龄收入会中,带着她一起出任务。
所谓任务,不过是在凭祥、隘口一带走动,向这里有地位、有声望的人家宣传清廷的腐败和同盟会的宗旨,争取他们的合作。
韦春龄先觉得奇怪,她以为同盟会代表的是底层大众的利益,要争取的,也是底层民众的同情与援助。
对此,黄明堂的意见是:“日子过不下去的,不用我们动员,早就主动加入我们了。凡还能苟且偷生的,大多不愿冒险,即便加入我们,也是骑墙派,风吹草动,随时倒戈,我们要这些人有什么用?真正关心国家命运的,反倒是一些中等以上的人家。这些人有一定的权势,我们做他们的工作,往往事半功倍。”
韦春龄听得深为服气。
莫家两位夫人曾预测,韦春龄和同盟会的人呆不上几天,便会受不了回家。但与她们的预期相反,韦春龄和这帮逆党混迹在一起,非但没有烦恼不适,反而渐有凤凰脱笯、雁飞长空之感。
这些日子,韦春龄换了一身打扮,常常穿着对襟短布衫、小马褂和时长时短的布裤子,戴顶鸭舌帽。白天,她出入乡里大户人家,宣传同盟会章程;晚上,她和新朋友们一起喝酒、打牌、闲聊。
先说喝酒,韦春龄的酒量在韦守中的晚宴上已小露端倪,事实证明,也的确是不同凡响。她从不拒绝和人拼酒。她喜欢酒的香气、味道和后劲,往往是她一口一口喝着,等座中叫嚣得最厉害的人倒下了,她还面不改色,提起醉倒的人,一一扔回他们的铺上。
再说打牌,她原来不会,来这里后才跟着大伙儿学的。她技术平平,但无论输赢,眉毛也不动半下。对手因为无法从她表情中推断她手里的牌,所以常常输给她。她凭自己心情,有时把赢的钱全部用来请客;有时还给输得要卖裤子的人;还有时,则买各种零食吃。
最后说闲聊,她向来是听多说少。这些男人爱夸夸其谈,说的事很多超乎韦春龄的理解,但她觉得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很少评论是非对错。
因以上三点,韦春龄到凭祥不久,就几乎赢得了当地所有同盟会成员的好感。他们把她看作一个好兄弟,半是佩服,半是怜爱。
韦春龄很满意现状。有时候她想,自己怕是投错了娘胎,生的女儿身,却是男儿心。
十一月底的一天,冯乐单独把韦春龄叫到自己房间,问她是否习惯这里的生活。韦春龄言简意赅地表示很习惯,她又问:“司令,我们在这里,还有其它任务吗?”
很少有人正经叫冯乐“司令”,他不由得摸摸自己鼻子:“怎么,你觉得无聊了?”
“不是。”
“那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到黄明堂他们运了十几箱枪支过来……”
冯乐压低眉毛,探究地看了看她。韦春龄察觉到这个人对她存有疑心,不禁有点不快。
冯乐思索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我今天叫你来,就是为了向你解释这事。你知道,镇南关是大清南疆要塞,孙先生几个月前就派我和黄明堂、何伍他们来这里,联络这一带的散兵游勇,待时机成熟,就进攻此关,一举拿下。”
韦春龄听得精神一振。
“我们布置许久,已经制定出攻关计划。只是镇南关地势险厄,炮台所在金鸡山三面临崖,易守难攻。我们虽然无惧与敌人正面作战,但若能智取,何必力敌?革命刚刚开始,每一分同志的力量,都可宝贵。我和黄明堂曾试图联络清廷派驻此处的帮统陈炳昆,想说服他投靠到我们这边,里应外合,拿下镇南关,但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陈炳昆是当地土著,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有很强的戒心。”
说到这里,冯乐又看了眼韦春龄:“说起来,这个陈炳昆,和凭祥土司莫佑卿是同族。其实不仅是他,驻守镇南关的清兵中,倒有大半,和莫佑卿沾亲带故。”
韦春龄从刚才起就在想,这人看着她到底想说什么,“莫佑卿”这名字出来,她恍然大悟。
冯乐知道她明白了,微微一笑,接着说:“秦师父私下和我说过,你是韦大人的公子,那和这位土司,也是亲戚。所以我想,你能不能替我们做一回说客?”
韦春龄想了想,点头说:“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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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乐得韦春龄同意后,将同盟会对莫佑卿的期望,又仔细对她阐述了一遍。为了不引起莫佑卿的惊慌和反感,韦春龄本来想独自上路的,冯乐怕她缺乏经验,应对不周,所以让黄明堂和她一起去。
莫佑卿说是“凭祥土司”,他的落脚地实际更靠近弄尧。
韦春龄他们骑马而行,不大会儿功夫,便离开城镇,置身于丛山峻岭之中。
黄明堂前一天晚上通宵赌牌,忽然被拉来去见莫佑卿,他骑在马上昏昏沉沉,两次险些从马背上滑落。他叫住韦春龄,要求让他就地睡个二十分钟。韦春龄无奈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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