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城里已经大变样,街上没了四处乱窜的逃兵,昨日那成堆的尸首也不见了踪影,甚至还出现了零星的百姓。如果不是地面上还残留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傅芷璇都会以为昨日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进入三塘巷时,他们迎面就碰上了阿杨。
阿杨一身白衣,眼眶发红,看到他们,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们……你们怎么才回来,乌老伯昨晚去了!”
“去了?好好的怎么会去了?”陆栖行犀利的眼神死死瞪着他。
阿杨叹了口气:“乌老伯走得很突然,当时是隔壁邻居听到他的痛呼声,跑来叫我,我跑过去时他已经快不行了,最终没能等到大夫赶来就咽了气。”
陆栖行没理会他的说辞,大步前往乌文忠的院子。
堂屋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乌文忠就躺在里面。陆栖行走过去掀开棺木,往里一看,乌文忠换了一声新衣,面容祥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盯着看了许久,然后朝闻方招手。
闻方会意,走到棺材前,弯腰靠近,仔细检查了一遍乌文忠的尸体,然后对陆栖行轻轻摇了摇头。
确信乌文忠不是被人所害之后,陆栖行的脸色才稍微放缓,转过身对阿杨颔首道:“多谢你为我舅舅操办后事。”
看着气势大涨,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陆栖行,阿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轻轻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况且乌老伯以前还教过我……小人拳法,算是小人的师傅,这是小人应当做的……对了,老伯给你们留了东西,小人这就去给你们拿来。”
说完,急匆匆地跑进了隔壁,不一会儿,抱着一个红漆木的小匣子走了过来,递给了傅芷璇:“这是老伯特意留给你的。”
“我?”傅芷璇惊讶地眨了眨眼,接过匣子,犹豫了一下,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竹篾编制的小动物,有蚂蚱、乌龟、青蛙等小动物,一样一只,极为精巧神似,编制之人显然极为用心。
瞧傅芷璇一脸感动,阿杨也欣慰地笑了,挠挠头说:“老伯说,以后留给你们的孩子做个小玩意。”
傅芷璇耳根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陆栖行替她把盒子盖上:“好好收着吧,这是乌伯伯的一番心意。”
听到他的称呼,阿杨诧异地瞥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多问,接着中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老伯留给你的。”
陆栖行接过信,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四个大字:勿忘初心。
陆栖行见他拿着信盯着看了半晌,一直没动静,好奇地戳了他一下。
陆栖行回过神来,走到棺木前又看了乌文忠一眼,感慨道:“这是乌伯伯作为一个长辈,给我的忠告。乌伯伯一生没有子嗣,今夜你与我一道给他守灵,我详细跟你道来。”
“哦。”傅芷璇点头。
乌文忠在本地并无亲戚,只有几个热心的邻居替他张罗,因而他的葬礼很简单,也免去了奔丧等环节,只在屋里停留一夜,第二日就出殡。
这些阿杨都张罗好了,无须傅芷璇和陆栖行操心,两人换上了白衣,守在灵前。
陆栖行拿过纸钱扔进火盆里,缓缓说道:“乌伯母原是安顺人氏,后来为了躲避战火,全家迁去了京城,与乌伯伯相识成亲,夫妻感情极好。他们夫妻本有一子,只是乌伯母早产了,孩子没保住,受此打击,乌伯母的身体每况愈下,拖了几年就去了。临终前,乌伯母最想念的就是家乡。乌伯伯很后悔当初为了功名利禄,没有好好陪她,索性放下了京城的荣华富贵,带着乌伯母的骨灰回到了她的老家,在此度过余生。阿杨家其实就是以前乌伯母年少时的居所。”
妻子病逝,丈夫携带她的骨灰坛回到她的家乡,住在她老家的隔壁,睹物思人。说起来平淡,但又有几人能做到。
傅芷璇长吁了一口气,浅浅笑道:“生同寝,死同穴,乌伯伯的心愿也算达成了。”
陆栖行握从怀里拿出乌文忠留给他的那封信,拆开递给傅芷璇。
傅芷璇看着上面的“勿忘初心”四个大字,疑惑地抬头:“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陆栖行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带着淡淡的唏嘘:“这是乌伯伯对我的忠告。他与乌伯母情投意合,两人情深意笃,只是乌伯伯年轻时为了建功立业,对家里多有疏忽,酿成终身遗憾。他是担忧我万一走了他的老路,被野心或其他yù_wàng迷晕了眼,疏忽自己最重要的人,抱憾终身,因而留下这四个字劝诫我。”
傅芷璇没想到那个刻板性子并不算好的老人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心里很是感动。
陆栖行拿起旁边木框中的竹蜻蜓,丢了一只进火盆里:“乌伯母的阿公曾是一位手艺极好的篾匠,乌伯母最喜欢的就是他编的竹蜻蜓。这是乌伯伯特意为乌伯母编的,也让它们一起下去陪乌伯母吧。”
“嗯,想必这也是乌伯伯的心愿。”傅芷璇也拿起一只竹蜻蜓,放入了火盆里,火苗窜起,瞬间把竹蜻蜓吞没,在火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乌伯伯的微笑。
次日一早,傅芷璇与陆栖行和阿杨一道埋葬了乌文忠,让他与其妻子合葬,了却了他半生心愿。
陆栖行再次谢过阿杨,准备带着傅芷璇出城,直接回京。
阿杨见他们要走,连忙叫住了二人,然后递上一物:“这是乌老伯家的房契,他托我保管,我昨日忘了,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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