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痛骤然袭来,许稷差点跌倒。小皇帝痛心看着,给出最后的旨令:“朕、朕命你将朕拖到河边——”他骤吸一口气,艰难借力往前爬,他不要落到敌军手里,哪怕死后被鱼吃掉,在水里烂掉……他也不想被割了头颅被拿去邀功……
许稷额头冷汗直冒,压着喉间浓重血气将小皇帝拖到河边,又一支箭扎进了她的后背。在小皇帝的注视之下,她因重心不稳,最终掉进了河里。
湍急的水流往东走,血液混进水里很快就了无痕迹,而许稷也顺着那水流一路往下。
小皇帝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在马蹄声逼到身后的瞬间,爬进了宽阔大河。
这水流往东,不知可回长安否?
敌军在河岸边勒缰止步,手中持握的火把将水面照亮,其中一人用西戎语问:“可要将尸体打捞上来?”领头的瞥一眼他们留下的马及行李道:“不必,行李中自有凭信。”于是翻身下马,走过去解下鞍上挂着的袋子,带着手下飞奔远去。
而此时的许稷仍陷在水里,撑着最后一星半点意识想要找到小皇帝,但实际根本无法搜寻,天未明,水面上一片暗沉沉,只闻得流动水声和远去的马蹄声。水很冷很冷,搜寻无望的许稷几番要沉下去,她痛苦得简直快要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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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小皇帝的车队在大散关遭遇西戎兵突袭一事,火速传回了关中。
坐镇长安的贼寇之首胡潮,得此信后瞬时大悦,甚至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往上再拔一阶——他不要再做甚么胡王,他要做皇帝了!
礼部中低层官吏迫于胡潮淫威,只得战战兢兢领命,按照登基规格进行筹备安排;整个尚书省弥漫着浓重的悲痛气氛,国君亡,贼寇登基,这日子会有尽头吗?诸镇手握雄兵,会打回长安来、将这姓胡的贼寇赶走吗?
臣子们不知道。
但在长安西边的凤翔镇,已经动了这个念头。凤翔虽算不得什么广袤大镇,但毗邻长安,地处京畿,位置十分关键,而练绘本人亦不能够容忍这样卑鄙的窃国贼上台。
为一己私欲举棋鼓动百姓造反,最后坐享其成大行杀戮,实在令人痛恨。
练绘积极走动,打算联合周边方镇合力夺回长安,但就在所有筹谋都快要尘埃落定时,一起传来的两个消息,却令所有人动摇了。
这天练绘匆促吃过饭要回军营视察,就有僚佐匆匆忙忙跑来使府,一板一眼报道:“京中消息,胡贼要登基自立为王了。”
这消息来得甚是突然,练绘蹙眉:“怎会突然就要登基?”他话锋瞬转:“可是护送陛下的队伍出了甚么事?”
僚佐知他与许稷之间的深厚交情,原本板着的脸竟也略略皱起来,迟疑着要如何开口。他最后抬首道:“大散关传来的消息,陛下途中不幸遭遇西戎兵……已经,没了。”
“那其他人呢?”练绘骤然抬眉:“其他人如何了?”
僚佐眉头无法舒展,如鲠在喉,最终稳了稳声音一字一顿地回道:“全员殉国。”
练绘抬起来的手落了下去,已经步入冬季的凤翔镇,朔风吹得人都要皱起来。使府里安安静静,忽响起樱娘的哭声,练绘转头,看到千缨推开门走了出来。
千缨有些木然地走到他身旁,抬头问那僚佐:“许稷呢?许侍郎……有消息吗?”
“夫、夫人……”僚佐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听到这些,他知许稷是她前夫,便更不知要怎样回。
“我问你许稷、许稷在哪?!”千缨见他不说,瞬时红了眼,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了上去。
“十八娘……”练绘见她濒临失控,扶住她就要送她回去,然千缨却按住他的手,甚至逼近一步,厉声问那僚佐:“告诉我许稷的下落!”
“夫人……”那僚佐站着不动,“护送队伍全员殉国了。”
千缨一直绷在眼眶里的泪珠应声滚落:“不会的……她那样聪明,她不会死……”她茫然地转过身,抓紧练绘的手,机械地重复:“不会的,她不会死……”
很久之前她还给许稷算过命,连算命的都说许稷长命百岁儿孙满堂,怎可能突然死了呢……一定是错了。
她肩头牙齿都在发颤,练绘反握住她的手,那手冷得像冰。
练绘瞬觉胸腔里全是尖锐冷硬的冰碴,嚣张得快要戳破他的皮囊,每一次呼吸都疼得要命。
但他却只能撑住,用表皮微薄的温暖去安慰脆弱不堪的妻子。
僚佐见状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要离开。然他刚拐过廊檐,却有一报信小吏急急忙忙跑了来,那小吏看到他竟也没止步,而是直奔去找练绘。
他一把拉住那小吏:“现在不要去。”
小吏回头看他,却是满脸焦急:“可这是泾原急报!”
那僚佐闻言一惊,小吏却已是挣开他的手,脚步匆促地去给练绘报信:“大帅!贼寇已率大军讨泾原了,凤翔北面恐是危矣!”
练绘面色沉定,握紧了千缨的手,冷静回那小吏:“知道了。”
泾原本是他打算联合征讨长安贼寇的北边强镇,没料胡潮却抢先对泾原下手了。他安顿好千缨,立刻去往营中与将士商讨防御事宜。
“贼寇大军出界,此时长安守卫力量应是有限,趁这当口出兵取了那胡贼狗头,正是好时机。”、“胡贼素来狡诈,应谨慎行事才好,邠宁镇那边可有什么新动向?”、“邠宁节帅回信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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