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终于起了话头,“棠有一位故人,曾与棠相约于旧时紫藤架下,棠今日来到此地,正是为了这位故人。”
他说故人的时候,又是盯着我看,目光幽深,仿佛我就是那位故人。
我仍是淡笑,“故人须向故地寻,施主以前可曾来过此地?”
苏棠摇头,眼眸里的光似黯了一瞬,他垂下眼帘继续道:“她与棠相约于紫藤架下,但她不知旧时紫藤已挪了位置,棠如期赴约,她却不知。棠亦不知,她为何失约。旧时紫藤挪去了院外亭旁,几经荣枯,依旧花开如前,棠在亭中枯等,却不知她在院中旧地等棠,我二人就此错过……棠有愧于这位故人,终日惶惶,心不由主,今日能在此地得见居士,能有机会向居士一吐真言,棠便是死,也觉得无憾了。”苏棠言罢微微含身,不再说话。
我惊讶于苏棠的话,更惊讶于自己的平静。许久沉默,紧扣的指节微微松开,我缓声道:“姜汤快凉了,施主趁热服下罢。”
苏棠默了默,躬身道:“多谢。”
他探手,端起漆盘里的瓷碗,碗沿快到嘴边时,他又顿下手,沉声道:“棠来山中,未与任何人说起,不会有人知晓,白云观中的道人,亦不知晓棠来此地。还请居士安心,不会有人来打扰居士清修。”
“有劳施主挂心。”我微微颔首。
眼梢处,苏棠抬袖,将姜汤一饮而尽。
烛光浮动,烛台里的迷香起了作用,苏棠阖眼伏在了案上。
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有些事,谈不上什么原谅,因为从未心生过怨意。
可有些事,原谅了,仿佛便就对不起了自己。
我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他,就像在看上辈子里的人,说不出的不真实,或许我,其实从未了解过他……
许久,我想起他慌忙合起的那本书,也学他的样子拿起端详。
一页菲薄的笺纸飘然落地……
我拾起,辨认出那是我年少时的笔迹,工工整整地抄写着白乐天的小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有点闷,后面开始欢脱一点
☆、第三十四章
无论如何,我对苏棠都是下不去狠手的。
便是想要迷他晕上一晕,也怕他着了凉。我仔仔细细替他盖好被子,又检查一遍门窗,心想他身体康健,又在晕之前喝过姜汤,这么睡上三两天应该无妨,这才熄了烛火,退了出去。
我要连夜动身,把自己淹没在籍籍无名的芸芸众生之中。
其实这本就是筹备之中的计划,只不过因为苏棠的不期而至,变得仓促一些。
不论苏棠醒后如何打算,我已远走高飞,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山高水长,后会再也无期。
只不过,陶管家这条线,今后是要断了,以后无论是陶管家联络我,还是我联络陶管家,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还有,公主陵的密道也要在苏棠醒来前彻底封了,这些不必我操心,陶管家已收到我的飞鸽传书,他自会操持妥当。只不过,实在太可惜了公主陵里的金山银山,我原本还打算没事就开密道回去取一点,这辈子吃喝不愁就靠它啦。现在,唉……算了,我只能握紧拳头揉着心口对自己说,跟命比起来,钱不重要。
另外,陶红和陶碧也不能再跟着我了。苏棠见过陶碧,就等于见过陶红,谁让她俩长得一模一样。她们两人也须得像我一样,遁世隐居,再不能让苏棠看见。陶管家在飞鸽传书中回了信儿说,打算给陶红和陶碧都许个好人家,以后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绝无机会出来抛头露脸。陶管家做事再稳妥周全不过。
别时,陶红和陶碧穿着一色儿的衣裳,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其实,我很想问问她们,既然她们的医术这么高明,能不能干脆给我易个容换个脸,省得我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都不能去。我想想,终究作了罢,要是真能易容换脸,她们应该早就办了,也不用遁世隐居永远住进深宅大院了。
可怜我前半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入无间前呼后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后头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又是一年秋风起。
红蓼花繁,黄芦叶乱,荻花满湖滩。
上回来江南,还是春天,桃红柳绿春风拂面,当时我贩了一批盐和绸,运去西北贩售,小赚了一笔。
这回来江南,还是为了买卖。
不经商,不知钱难赚,不远游,不知天地大。
钱越多,越嫌不够赚,天地越大,越是定不下来。
难得有个地方,让我觉得,想定上一定,呆上个年儿半载也无不可。
我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二进小院,位于澄州城闹市区的边缘地带,东边不远是河,西边不远是路,闹中取静,出行便利,正房耳房十来间,正气敞亮,陈设考究,院落虽然不大,布置却十分雅致,已过了八月,院中的三株丹桂依然花叶芾芾,香气袭人,正好应了桂园这个名字。
看得出来,这个园子的前主人也是个讲究人。
我不得不赞一赞身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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