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容颜已经全然陌生,可他知道,那张用来易容的画皮下,是文种。
他的易容术,是鬼谷亲自教的,天下无两,可对本来面目却有极大伤害,所以到了现在,竟是连鬼谷也吃不准,那一张假面下原本的j-i,ng致轮廓,桃花美目,此时又该成了什么样子。
想也是,又有谁会把一张画皮敷在脸上三十多年?
明知道有毒。
心念一动,鬼谷伸手,轻点他耳侧微露出的一丝红痕,岂料还没触上就被人握住了手。
“先生?”问话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不确定的犹疑。
鬼谷不答,反而极顺手地帮他顺好那几绺微乱的发丝。
“先生知道?”
“我还没老糊涂。”鬼谷没好气地回答。
“先生觉得我傻对不对?”文种低笑起来,颇有点为老不尊的意思。
“傻。”鬼谷直白,毫不掩饰,“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傻的。”
文种伏在枕上笑个不停,“先生的一辈子会很长,早晚能见到比我更傻的。”
“但愿如此。”鬼谷黑了脸,“真是,过了今夜就滚吧……痴情种子……”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先生不想知道那与我泛舟五湖的西施是谁?”文种笑得神秘,像是怀了什么秘密的孩子。
“是谁?”鬼谷乖乖问他。
文种只回答了两个字,“偃术。”
有那么一瞬间鬼谷想笑,原来传说不过是传说。功成身退的范蠡其实早在三十年前便已死去,倾城倾国的西施也早成了不知什么地方游荡的孤魂野鬼。
只有一个疯了的男子,陪着一尊j-i,ng致的木偶。
好一个弥天大谎。
文种离开的那一日谷中天气极好,比往常都要好,文种向鬼□□别,频频回顾,如同真正的师生依依惜别的模样。
鬼谷执了小茶壶微笑。
他知道,就此一别后,他和文种此生便再无见面的可能。
这样也好……他想。
从此之后,文种就会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人世间,留下的只有范蠡,他的故事,他的传说,他的美名千万他的恩怨情仇。
青史会帮他铭记所有。
这样也好。
那个已经苍老的男人朝着他吃吃地笑,像个孩子似的笑。
“先生的一辈子会很长,早晚能见到比我更傻的。”
他这样说,如此笃定。
后来的后来,鬼谷有时会想,如果他时常想想文种的这句话,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罢。
可是后来的故事终究还是发生。
开始在一场缤纷的雪里,结束在一场萧索的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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