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处小径,历史老师缓缓开口:“符言,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老师说过的话太多了,是哪一句?”符言不想直面回答,故意反问。
历史老师没说话,一双略带浑浊的眼睛古井无波地看着她。
“一个以自己的方式活着的人,要么活成了疯子,要么就是天才……”符言弱弱的说。
他继续朝前走,说:“现在还在追求以前所追求的东西吗?”
“学生不敢忘记初心。”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历史老师感叹:“以史为鉴,是我贯彻了一辈子的事。可我到现在都没能悟明白,人类的天命到底该如何。符言,你说说,我们无法判断当下行为孰对孰错,无法定义历史车轮前进或后退的情况下,作为独立的个体,每个人应当怎么做?”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1]。老师,除了珍惜当下,我也不知该如何。”
历史老师笑了,似乎知道符言已经懂得他要说什么。
符言耷拉着脑袋,神思转回到王瑜凌跟她说的那些话上。不论从她认识多年对杨瑞舟的了解上,还是从猝死……的症状科学来说,他都不可能说出那句话的。可她就是走不出自己的心结。
如果。如果那时候再勇敢一些,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初三两人不再是同桌后,符言一学年和杨瑞舟说过的话比初一初二时一天说的都要少。
不久后,符言和表弟一起撞破了叔叔的婚外情。常告诉自己可以失望不要绝望,而那时的她对爱情简直到了绝望的地步。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2]”
符言在日记本上写下。或许她生错了时代,这快节奏的生活与恋情,她实在是难以投入其中。人有了房、车,却丢了信仰。
杨瑞舟开始和社会上的人来往,听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是卫校的校花。有时候下晚自习都能看见她在校园外等他的身影。即使在寒冬腊月依然衣裳单薄,保持着姣好的身材。这份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坚持符言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心生敬佩,拢了拢围巾。面无表情走过,偶尔听到后方传来嬉戏声,符言初听见时心里像被人捅了个小口子,虽然不大,却在寒风吹过时硬生生痛得快要休克。
毕竟,你是我的初恋啊!
久而久之,符言安之若素,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她现在只想好好学习,顺利升上本校的高中部。对于先秦文学还有疑惑点,下课后要去请教一下语文老师和历史老师。无瑕顾及儿女情长。
后来他们两人好像分手了。但杨瑞舟的行为更加恶劣。
打架。抽烟。酗酒。
杨瑞舟,你真是够了。
好在后来他又捧起了书本,她慢慢将自己的视线转移。总有一天,再想起他或者看到他,她会毫无感觉。
符言陷入了深深的梦魇。而且是梦中梦。
正当难以自拔时,历史老师的声音传来:“其实,那时候我早就看出你们之间的猫腻。”
符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回望着老师。
“我教学这么多年了,你们下面有什么小动作,我都是清清楚楚。只不过看破不说破。
“那时候我担心你会早恋,后来……你问我几个关于历史的问题后,我就不再担心了。小小年纪便有这番胸襟和思维的女生,我何须担心你的选择。”
历史老师在脚步在往回走,两人已经出来太久。
“老师,我错了吗?”
“符言,何谓长大?”老师不答反问。
“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点点头,“有时候这负责,便意味着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代价太重了。”
“谁说不是呢?”
走到丧礼现场,符言给杨瑞舟深深地鞠了个躬。
谢谢你曾给我的喜欢。在那中二的疼痛岁月里,给过我最初的温暖。
杨瑞舟的母亲几次晕倒在灵堂前,被众人搀扶去房里休息。痛失爱子的她一夜之间老了何止十岁,曾经保养良好的皮肤早已干燥发皱。
他的父亲看到符言,压抑着沉痛的心情走过来。“你是符言吗?”
符言点点头。
“我们在整理瑞舟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盒子。上面写着你的名字,里面的东西,我想或许应该归还给你。”
那是一个米白色的礼品盒。上面写着“符言·爱”三个字。符言接过,只觉得手里这盒子千钧重,却不能不接下。
杨父看着她,叹了口气。扼腕中带着深切的沉痛。
盒子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初一。
她手笨,折出来的星星特别丑。可是杨瑞舟身为一个大男生,不仅会折星星,还会折千纸鹤、青蛙、小兔子。在他百折不挠的教导下,她终于折出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千纸鹤,送给他,作为迟到的拜师礼。
他的笔三天两头就会丢,她三天两头就需要买笔,借给他,或许用送给他来说更贴切。
初二。
她得了物理竞赛一等奖,杨瑞舟送她一个日记本,她随手就把奖状给了他,与他分享这喜悦。
上课,她心绪烦乱写了满纸的“杨瑞舟”三个字。那张以为遗失的草稿纸,原来在他这里。
还有初中高中的集体照、单独的合照……
即使闭上眼睛,眼泪也掉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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