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挂在门框上眼瞧着就快要掉下来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大的那个手里拿着一大袋用脏兮兮的麻布包着的东西,小的那个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些泛黄的绿色植物梗,白术多看了一眼,然后根据梗子末端那泛黄的枯叶判断出,这大概是已经沤了一段时间叶子发烂泛黄的荷叶梗。
从门外走进的人正是牛狗娃的老爹牛大力和传说中妹妹牛银花。
相比起疯婆子牛家大妈,牛大力看上去倒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农民模样,他看上去年约四十五六,身穿土黄色布衣,一双布鞋前面裂开了个大口可以看见里面脏兮兮的脚趾头,衣服上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一张蜡黄蜡黄之中又泛着黑油的脸显然是营养不足外加长期在外奔波寻找食物所致——奇怪的是,古代人虽然生活简陋,牙口却出乎意料要好得很,白术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看见,首先便一眼看见了牛大力乐呵呵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那一口大白牙,像是象牙落在了一盘子沙土上似的。
走进屋子,牛大力像是邀功似的把那一口袋的东西往地上一搁,喜滋滋地对坐在床边的疯婆子说道:“今个儿运气好,听说是当今天子终于开仓放粮,有当官的在城里发放了好些麦麸,只要报了户籍在册子上面摁手印画押做个证,每个人头都能领到一升麸皮,小孩是半升,我们家两个孩子加在一起拿到了整整三升!拿了麸皮往后,我和银花跟隔壁李家的老哥哥家藕塘里讨来了一些还没烂掉的荷叶梗,这热天煮些水喝,去了水里那股馊味,还能防中暑。”
听着牛大力的话,坐在桌子边上稳如泰山的白术终于有了反应,她眨了眨眼,看上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天子开仓放粮放出来的是麸皮?大叔,我书读得少你莫要哄我啊!
而且这烂荷叶梗子煮出来的东西,喝了真不怕得奇怪的病?
白术一边想着一边情不自禁拧过脑袋往抱着荷叶梗的牛银花那边看去——牛银花今年七岁,脑袋上扎着两个歪歪斜斜的羊角辫,走进屋子人还没看见声音先传了过来,她踏进屋子先是欢快地叫了声“娘娘”,然后又转过来,冲着白术唤了声“大哥”,那声音脆生生的甚是讨喜,白术乍一看还愣了愣,没想到牛家夫妇这么平常的长相,居然能生出牛银花这么个五官标致的小姑娘来。
小巧高挺的鼻子,又圆又大的眼睛,眉毛细细的像是柳叶。
虽然小脸脏兮兮的,但是从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睛便能看出里面充满灵气。
就算是对“妹妹”这种生物过敏,被人用这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白术也坐不住了,默不吭声地站起来从牛银花手中接过那一大捆烂荷叶梗随便找了个地方放好,拖过那一大袋子麸皮正四处找地方放,这个时候她又听见牛家大妈在她身后阴阳怪气地说话,话是冲着牛大力说的——
“现在到处闹饥荒,我昨个儿就听说李家的藕塘也早就旱成了一堆烂泥,十里外都能闻到死鱼臭虾的味儿来,还没长成的藕也早就被挖干净了,在这么下去荷叶梗也马上要成稀罕物,你那老哥哥倒是够大方,居然愿意让你下塘去分一杯羹?”
牛大力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口答道:“这不是嫂子要生了嘛,看那肚子大得一声怕就是两个,短期内不缺吃的,喜气洋洋得很。”
牛大力这话一出,奇怪的是,一向话很多的牛家大妈却并没有搭话。
身后一下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气氛。
饥荒还有人孜孜不倦的造人增加负担?白术听了也觉得奇怪,手中的动作停下来转过身却意外地发现这会儿坐在床边的疯婆子看上去没那么疯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就这么无声地瞅着牛大力——这眼神儿之前就把白术看得慎得慌,现在很显然牛大力也不怎么支撑得住,被家里的娘们这么瞅着,他也不生气,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油乎乎的脑门上的汗,咧嘴傻笑。
够怪的啊?
难不成隔壁老李家的那两准备出生的孩子其实应该姓“牛”?白术眨眨眼,用符合十岁孩子的天真笑容,故意笑着问正窃窃私语的牛家夫妇:“怎么,生孩子官府还有特别补贴的粮食不成?”
白术发誓她也就是随口八卦一下。
没想到她一八卦却将牛家夫妇的脸色都八卦成了青色——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牛大力便一把冲上来捂住了她的嘴,那老实巴交的脸上此时尽是慌张神色:“这熊孩子怎地天天乱说话,哪里有什么官府补贴!你倒是想得美!”
“你放开他!好好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牛家大妈站起来扯开牛大力,此时这女人脸上那慌张又遮遮掩掩的情绪一点儿也不比牛大力好多少,她张开双臂轰小鸡仔似的扑腾着把白术和牛银花往门外赶,一边赶一边骂,“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去去去,你俩屋外玩去!银花,把你爹弄回来的麦麸整理好阿娘晚上给你们做饼——”
牛银花听了不疑有他,“哦”地应了声乖乖拿了个破碗,扯开那脏兮兮的口袋装了一大碗就往屋外走,白术跟在牛银花的屁股后头一步三回头,却还是拧不过牛家大妈那铁一般地手臂被推出了门,那破破烂烂的木头门“啪”地一下拍在她的鼻子上,隐隐约约,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了牛家大妈埋怨牛大力“嘴被杀猪刀豁了个口,嘴巴里长了个狗舌头”……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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