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带着邪意的声音判断出他是谁。
过去的二十九年,这个人每次见到我,都会问出这个问题。
若这一头点下去,我可以去往上层的监狱,免除年复一年的苦刑,并成为人人都可以轻贱的囚奴。
然而我若不点头,这种残酷的折磨,永远没有尽头。
我咬着牙熬到今天,却根本无法保证自己能坚持到何时。如此下去,就算活过这一万年,再见到师父的时候,可还能清醒地说出那声对不起……若不能,我这样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真的,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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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昏昏醒醒间,又连着几次被拖进刑房。眼前是凌乱的光与影,耳畔是尖利的谈笑声。刑房里那么多刑具,不断地施诸我的身上……痛苦不断地加重,一叠一叠地填满我的神识,我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任由自己凄切地哀鸣。
而我的脑海里,来来去去尽是这样的声音:
你想好了吗。
天堂地狱一步之遥。你何必为难自己?
我,何必为难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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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严是什么。
当生存都已变得不可期许的时候,我留着我的尊严,还有什么意义?
就如那个人说,任何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便顺其自然了。
我躺在黑暗的牢房里,触感到冰冷的地,冰冷的墙。我反反复复的想着,那些曾经的过往。
我与师父的第一次相见,我第一次领军出征,我站在祈天台上接受族民的献礼。我修成神魄之后,那场长达三年的旅行……我的族人,我的朋友,梓生,玄,师父……
我为何而活着,我的目的在哪里?
我何必为难自己?
点头答应的时候,我心中所想的,只是盼望将来,可以清醒地活下去,直到活着走出这里。
我想再见师父一面,哪怕得不到他的谅解,我还想见他一面。
我还想为他做点什么……倘若将来我族灭亡,倘若族人们都离他而去,他一个人活在这世界,该有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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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论如何我都绝未料到,三十年,仅仅三十年,我再次见到师父。
再见的时候,却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情形……
师父催使了几乎所有的元灵,我看见如龙的碧火翻涌奔腾,火焰很快烧透整座牢狱,火焰里夹杂着咒刃裂冰的脆响,碎石瓦砾不断坠落,整座业狱险些坍塌在我面前。
而那个人,他死的时候,甚至连哀嚎都未曾出口,就已化作齑粉消散。
从始至终,师父只看了我一眼,隔着重重弥漫的尘烟,眼中的恨意如雷电疾风般席卷。
而后他转过身,再没看我。
我□□着身子,蜷身缩在墙角,战栗得无从开口。
动荡平息,灰烟散尽,抬步离去之前,他用颤瑟而嘶哑的声音,说了最后的几句话。
他说,他担走大半的责任,用三年敕诫作为交换,保下我的性命和族籍。我虽被夺了姓氏,仍是我族之人,在这囚狱之中,本没有任何人敢对我稍加亵渎。
三年的敕诫,他足足受了三十年,日日夜夜生不如死……在这样的时候,他还一直在想办法救我出去。
如今他终于能够来到这里,却看到我自暴自弃。
他说,为师会等着你悔罪的那日,然后,亲手杀了你。
若你不愿后悔,那就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他说,今生今世,我二人已不必再见。
好自珍重,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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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走后,我混沌了很长时间。
游魂般空荡的,什么都不去想,也什么都不愿做。
合议会派人清理了牢狱,我回到下层的牢房,生活又回到那三十年的样子。因为人手不足,偶尔我会被带到上层,在看守的强迫下,做一些清扫打理的工作。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听见人们讨论神器。
那天我正在别人的牢房里擦地,囚犯们谈着话,他们说,尊主用神器操纵极星,纪元终于恒定下来。
我惊呆了,就那么呆着,跪在那里,直到被鞭子叫醒。
我继续擦地,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东西。我听他们说,那是九天樊石,在鬼域魔火里锻造千年而成的……长翊将军从神座上偷到了它,把它带来魔域。
我忍不住大声问:那是谁锻造它的?不是说是天上带来的吗?
神器记得我的名字,师父应该知道,那是我和玄的杰作啊!
可我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
我又进了刑房,挨打的时候,我不断哭叫着说,那是我带回来的,神器是我带回来的。
没有人信我,他们以为我疯了……
又不知多久过去,我听人们津津有味地讨论长翊的fēng_liú倜傥神威盖世,可师父呢?师父去哪里了?师父怎么样了?
他们说——“尊主?尊主很多年没出现了,鬼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没有办法为自己伸冤,焦急与失落日复一日地沉淀,可有时我又这样作想:我到底是叛了族人,十万条性命记在我头上,事实摆在那里,根本无从分辩。
每隔几月,我都会被带到长天的房间。我时常坐在地上,枕着他的双膝,哭着对他说,求求你告诉师父,神器是我带回来的,是我啊!
他抚摸着我的头,用那只如死人般冰冷的手,他注视着我,用那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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