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陵原本不是桃树坪人。
十二年前,山那边许子陵的老家遭了水灾,大水之中,父亲为救子陵娘俩而葬身波涛,母亲领着五岁的许子陵沿街乞讨辗转投亲,经到桃树坪的时候,她母亲突发急病躺在村中。年幼的许子陵惊慌失措哀哀而泣,桃树坪的人不但不出手施援反而借口疫病会传染,于是把子陵娘俩轰到了村外半山腰的树林里,任其自生自灭。三天后,许子陵的母亲便一命呜呼,此事惊动了青云观道长清虚,出家人慈悲心肠,二话不说便出手帮着小子陵将其母发送,然后领着子陵回到青云观。从此,许子陵便在青云观住了下来。
清虚皓首童颜、仙风道骨,时年已有八十岁,他见子陵眉清目秀骨骼清颀,当下便十分的喜欢。他把自己一身的道行和医术都传给了小子陵,但不知为何,他却不让子陵正式出家皈依。因此说起来,子陵只能算作清虚的俗家弟子。
岁月荏苒,韶华更迭,转眼间小子陵便十五岁了。这一年冬天,清虚羽化飞仙、无疾而终,享年九十岁。从此小子陵接过师傅的衣钵,正式撑起了青云观的门面。
青云观坐落在桃树坪后山顶上,观后一道飞泉激流而下,周围群山峨峨耸立,青云缭绕,郁郁葱葱,环境极为清幽。没事时,子陵便在观里念书写字打拳练剑,周围十乡八里的人家有病有灾时自会来请,要么看风水做法事、要么替人针灸推拿,总之,日子过得倒也自在逍遥。
除了替人看风水做法事时才戴上师傅的道冠穿上师傅留下的道袍,平时许子陵只穿俗家衣裳。子陵长得很快,才十七岁的年龄,身量已经过了一米八了,加上平时天天打拳锻炼,身板显得非常结实孔武,于是人们便可以经常看到一个身背药箱、面带稚气的小伙子敏捷的穿行在村寨间的山路上。
许子陵对小时候的遭遇一直耿耿于怀,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绪越来越强烈。
清虚在世时就看出来这孩子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冷峻。难免暗暗担心,便一直教诲他说,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有因就有果,冤冤相报何时了?桃树坪人当时那样做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也不能绝对说人家做得不对,世上的事情原本就较不得真,最计较不得的……
当时子陵唯唯诺诺不敢顶嘴,等到师父羽化飞升后,许子陵心里的芥蒂便又重新萌发出来,他常常阴郁地看着山下的桃树坪村,思量着如何报复这个冷漠的村庄、如何教训村里那些自私的村民,以解自己积郁了十几年的怨气。
其实,桃树坪的人很快便把那一对可怜的孤儿寡母忘到后脑勺了,没人愿意为此事费脑筋,谁还会记得当年这档子事情?更没人想到,清虚的这个玉树临风修伟挺拔的小徒弟便是当年那个伏在母亲身边哀哀而泣的小叫花子。
今天在二宝家无意间一枪射了个双飞雁,将黑牡丹和李晓倩婆媳俩一举拿下。虽是无心插柳之举,但许子陵却由此受到了某种启发,他突然开窍了,他知道该怎样报复桃树坪了。
繁星满天,山风送爽。
望着山下峡谷中桃树坪村家家户户窗户里射出的点点灯火,许子陵露出了狼一样坚实锋利的牙齿狞笑道:“从今天起,老子要给你们桃树坪各家各户的王八蛋们换换种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子陵早早起来,将炮制好的当归、黄芪、党参、半夏、五味子、何首乌等中药材装了一背篓,趁着麻麻天色启程了。他要去省城卖药。
清虚在世时,师徒俩虽然也替人做法事看病,但都均属悬壶济世之举,做善事的成分居多。病人家有钱时便随意给上几个,无钱便一笑置之,青云观主要的经济来源是挖药卖药。
青云观坐落在青云山上,山上出产各种药材,当地人不大懂药材,因而便成全了清虚,离此不远的省城里有一家很大的生药批发市场,中药材很能买上价钱。籍此,多年来观里的日子过得相当从容宽裕。
清虚乃出家之人,淡泊惯了,卖药得来的钱够吃够用就行了,从不刻意以挖药谋利。因此他都是在最适合的季节、拣最好药材采摘,加上这些药材绝对是野生品种,行家一看便知是上品,因而青云观的药材到了省城中药材批发市场很是抢手。
高一脚低一脚行走在陌生的省城街道上,许子陵有一种很茫然的孤独感。从行人不时射来的怪异眼神里,他知道他们在看什么,那些怪异而漠然的眼神是冲自己身上的背篓、老式土布裤褂、布袜布鞋而来的。在省城人的眼睛里,自己这身打扮看起来很土、很傻,当然,也非常另类。
以前跟师傅来过几趟省城。那时,他的小手紧紧牵着师傅的衣襟缓缓而行,前面有师傅挡住了滚滚而来的一切世俗,自己的眼睛里所感受到的都是城市那种光怪陆离的喧嚣、新奇,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此时独自来到这里,他分明感到了一种与大城市不协调碰撞出的压力。那些富丽堂的高楼大厦和纷纷射来的眼光挤压得他有点上不来气儿。
卖了药,怀着一种卑微的心情,许子陵一刻也不想在城里多待,提着背篓匆匆向长途车站走去。
原本想在省城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可一问价钱都贵得令人乍舌。最后还是决定回去路过青羊县城时再说,山区县城的东西相对便宜些。
带着逃跑似的沮丧和愤怒,他低着头尽量挑选僻静的小巷走。好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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