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却还在青烟紫雾之中,直至此刻,我依然不能相信建彦谋反一事。
我侧身暗瞟皇上,两鬓虚汗直下,浓眉紧拧,双唇微颤已成半紫,亦一副惊相。显然他与我一样,与所有人一样,都未能料到建彦会趁皇上骊山养病而起事。
“父皇莫要生气,建瑞今后定会听从父皇的话,辅佐皇兄,保万世永兴,万民永宁。”建瑞爬上皇上膝头,用小圆指间抚平他褶皱的眉头。孙夫人亦将皇上和建瑞尽拥入怀,低声啜泣。
我本想为建彦争辩,他绝不会谋逆造反。当我见众禁军摆开架势,皇上那捶胸顿足的样儿,不得不相信——建彦他是真的反了。
可他因何而反?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报……贼人已杀至半坡,大将军正拼死御敌,实寡不敌众,已向山上撤来。情况危急,特命小人来报,大将军已擅自做主点燃烽火台,向二殿下求援。”门外紫姹来报。
“准,再探!”童福回首暗瞥皇上一眼,拂袖大喝。紫姹已飞奔离去。
此次骊山之行,高翔仅率禁军五千,其余军士与驻扎在城外的大军皆留守京都。从眼下局势来看,建彦必是统领京中禁军向骊山杀来,且高翔在城郊的部下或已束手就擒,王卫忠、史可信万无胆量违抗皇命。
可怜的玉莺和恪儿,也不知他们现下情形如何。
建斌太子之位被废去逾半载,在高翔的建议之下,九卿皆以正身,急欲与他洗脱瓜葛,手中既无权势,又何来的援兵。
我亦低头暗觑皇上一眼,哀叹连连低声说着胡话,依旧是先前那般惊恐模样,想是连他也不会相信建斌此时能解我燃眉之急。
想那烽火台的火是白燃了,骊山据京都数百里,京中又必是被建彦掌控,无法调动一兵一卒,身边尽是些石匠和劳役,怕是来了也白来。
高翔三十万大军驻守姑臧,此一来亦数百里之遥,远水难扑近火,亦不敢奢求。
难道我与高翔,真要亡在这山清水秀之地?
建彦,怎会是建彦,即便是亲耳所闻,我亦不敢相信。
我自幼便与他熟识,曾将万千情愫系于他一身,朝中尽人皆知。我二人早已在众人的监视下过了近二十个年头。若说他有僭越之心,马明珠、建斌,甚至是皇上,怎会俱无察觉?
阖眼细思,建彦这些年来不闻世故,但求琴瑟相伴,一副与世无争之相。建彰被贬为庶人的大好时机,也未有所行动。我曾数次劝他染指东宫,他亦无动于衷。倘不是被马德庸逼得走投无路,他哪里会看得上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虽危机四伏,但近旁杂草尽除,前路坦荡,又有高翔侧伴,怎会在这当儿做这愚蠢至极之事?
“报……京都方向射出冲天箭,必是王将军与史将军见了烽火正赶来救援。贼人众多,其势难挡,大将军已向山顶行宫退来。行宫四面围墙,易守难攻,我军粮草充足,固守三日,援兵必到,还请皇上及早布防。”紫姹不一刻又至门前飞报。
“门外禀报之人可是个女子?”之前紫姹传报,想是皇上尚未缓过神来,这次听得真切,起身喝斥道。
我急跪在榻前,道:“此女是我贴身侍婢紫姹,会点功夫。历年匈奴兵临姑臧,她与众将士固守城门,舍身力拒乌拉斯台。形势危急,还望皇上莫要责怪。紫姹是可信之人。”
皇上点头拂袖。童福当即命禁军打开殿门,亲点精兵二十,把手行宫各处城墙,仅留十余人护驾。
紫姹身披铠甲佩剑进殿,跪拜道:“草民紫姹身犯死罪,万死不惜,待杀退贼人,愿任凭处置,此事与大将军与夫人无关。”
女子入伍是我朝大忌,非常时刻已无暇顾忌朝廷法律。我跪地前挪两步求请道:“事有轻重缓急,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阖眼朝我二人挥袖。孙夫人亦起身,高呼道:“众将士听令,殿内暂由这位……紫姹姑娘统领,如有不从,定斩不赦。”
“是,尔等愿遵从紫姹姑娘号令。”十数禁军互觑一番,低言几句,悉数跪拜在紫姹身前,俯首作揖。
行军打仗我从未经历过。昔年姑臧,我也只是在后方照料伤兵起居。紫姹助高翔讨西戎,诛匈奴,可谓身经百战。我随众将士一同跪下,道:“有用得到雪妍的地方,尽管吩咐。”
此一刻,我非紫姹的主子,只与众禁军护卫一样,是她的下属,但凭差遣。
十余名禁军虽口上应承,但我从他们脸上窥出了轻蔑之色,胆寒之色。我若不这样做,恐紫姹摄不住他们,毕竟这些是皇上的禁军,非高翔麾下军士。
皇上自腰间取下玉佩,遣孙夫人交与紫姹,道:“见此玉佩如朕亲谕。”
“得令。”众禁军跪地昂首劲呼。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视线移向紫姹。
紫姹盘地展开骊山地图,手指行宫道:“上山顶行宫道路有二。一则东南,便是现下鏖战之地:二则西北,通天水。渭水分道,贼人若想从西北上山,必途经金城,金城郡距姑臧不足三百里,守将严将军定会瞧出端倪。贼人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故此道目前无虑,只需命人严防东南宫门即可。”
紫姹举手投足间英姿飒爽,颇有几分将军的英气,众人皆屏神凝气,听她指挥安排。
忽殿门大开,童福觐见说行宫尚有禁军七十六人,加之殿内兵士十二,共八十八人,悉数听凭紫姹差遣。童福身后一众禁军跪地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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