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那时的我有多么糟糕,但总还有着孩子该有的良知和单纯。说话不算话
是让人羞愧的行为,我自责地跑向抽水站的方向。
天色已经全黑,妹妹在那里已经等久了吧。我在夜色中拼命奔跑,赶到了离
村子两里地的抽水站边。远远就能看到抽水站背后灌溉渠的堤上,两棵歪脖子老
柳树间聚集着一群大鹅。它们张开翅膀,伸着长长的脖子,嘎嘎嘎地围着那个我
已经熟悉的,小小的身影。
小小的身影被围在堤边,后退一步就会滚进渠中。她剧烈地发着抖,但没有
哭,挥舞着小手拼命赶开伸向她的鹅嘴,小嘴里哆哆嗦嗦地叫着:「走、走开、
等下我哥哥来了,打扁你们。」
这蠢丫头,怎么会惹上一群鹅的。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我却迟疑着停住
了脚步。
我不怕其他动物,什么牛羊,鸡狗,在我这么个农村野孩子面前都不是一合
之敌。在记忆中,只有大鹅才是我童年唯一的噩梦。这些家伙凶恶,脾气暴躁,
死缠烂打,更重要的是,它们成群结队。
看着那一群大鹅,我曾经被它们咬肿,三天不能坐的屁股不由得一阵酸痛。
在那个瞬间,怯懦的我有了悄悄丢下妹妹逃走的想法,反正也没人知道我找
到了她,只要说没看到她,就没有责任了。不知不觉间我的脚步后退了两步,但
这时候妹妹像是为自己壮胆一样,结结巴巴地唱起她唯一会唱的那首儿歌:「好
哥哥,快救我……」
我的脚步再也无法后退,片刻之后,我终于从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大叫着冲
上前去。
一阵激战过后,我鼻青脸肿地拉着妹妹的手,落荒而逃。
值得庆幸的是,大鹅不会像狗那样一直追。我们足足逃出了一里地,才气喘
吁吁地停下脚步。我一边呲牙咧嘴地擦着汗津津的脸上沾着的白色绒毛,一边迁
怒于两条细腿已经抖得站不稳的妹妹,吼道:「你这个蠢丫头,跑到那里去干什
么?」
大大的眼睛在夜色下映照着前方村子的微光,满是茫然:「哥哥,是你叫我
在那里等你……」
我当然知道。但被大鹅咬了好几口的我满肚子的火气:「等了我没来就回去
啊!那些鹅来了你还不跑!」我伸出手指,用力戳着她的额头:「你傻啊?」
妹妹瑟缩着,委屈地放低声音:「我要是走开了,哥哥找不到我怎么办。」
我也不是真的对她生气,其实我只是想对自己生气。如果我说话算话,按时
去那里,带妹妹一起去摘桑叶的话,肯定就不会被大鹅咬了。但那时候的我哪里
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只知道自己很生气,气鼓鼓地转身走向村子:「回
去!以后不要跑到外面来等我了。」
妹妹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小声说着:「我想和你一起玩。我不怕大鹅。」
「我上学,你不上学,怎么一起玩。」我没好气地回答道:「你又不能去学
校。」
妹妹马上回答道:「那我也上学!」
我懒洋洋地回答道:「七岁才能上学。你还不到六岁呢,学校才不要你这样
的小不点。」
「那等我七岁了,也和哥哥一起上学。」小手抓紧了我的衣角,我却只顾着
抚摸手臂上被大鹅拧出的肿块,漠不关心,不置可否。
「你上什么学!」当我回到家时,正心疼地检查我身上的伤痕的奶奶,听到
妹妹的要求,更是怒不可遏:「害你哥被啄成这样,还上学!」
妹妹的声音微弱却倔强:「娟娟姐,慧姐她们都上学了。我也要上。」
「你这个扫把星,还犟嘴。」奶奶手里拿着热毛巾擦我的脸,顾不上打她:
「哪里有钱给你上学?哪里有钱给你买笔买本子?你要上学,自己挣钱去!」
「好……」妹妹的声音那么坚决,但那时的我并没有发现。
第二天,妹妹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别人吃过的罐头瓶,洗得干干净净。
我并没有在意她要干什么,直到几天后,她往罐头瓶里装进了几个硬币,我
才好奇地问道:「心儿,你怎么有钱的?」
奶奶是从来不会给她一分钱的。所以我才会觉得惊讶。但是妹妹抱着亮晶晶
的罐头瓶,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向往:「我今天在地里帮黄婶捉虫子,黄婶给我
糖吃,我不要,她问我要什么,我说要上学,要买笔和本子,黄婶就给了我两角
钱。」
「哦。」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奶奶偶尔会给我一角两角零花钱,我不用在
这春夏之交的烈日下在地里捉虫子。看着那几个五分,一毛的硬币,我也不是太
看得上,懒洋洋地走开了。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只罐头瓶中的钱也逐渐多了起来。有一分两分也
有五分,有一毛,甚至两毛。而妹妹每次往里面放钱的时候,都会高高兴兴地告
诉我:「哥哥,哥哥,今天我帮坚哥爷爷捡了菜籽,他给了我一角钱买糖吃。」
「哥哥,今天我帮胡奶奶去镇上卖了西瓜。胡奶奶给了我两角钱。」
「哥哥,今天我帮黑子叔叔剥了莲子……」
「今天我帮李婆婆扫了雪……」
现在想起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能真的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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