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度掀开帘子,眼前的景象不再陌生,却还是透着新奇。她突然发声,向那赶车的车夫问道:“这里是哪儿了?”
车夫无聊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懒懒地应道:“快到淮县了,你再睡会子,到了我叫你。”
秦遥夜没再出声。到了淮县就意味着离最东边不远了,而萧敬正在东边临海的越蒙山的山脚下。一种惊喜倏忽而来,随后却是莫名的平静。她有点不明白自己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了。
抱着手中简单的行李,她靠在车上,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发起了呆来。三年了,萧敬是否还如当初那般将她视若珍宝呢?如果一切成了空,她又能去向何方呢?难道真要如萧敬当年所说的那般,把那匕首刺向他吗?
还不容她多想,后方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阵喊声就穿过了车厢,只听见那声音道:“秦遥夜,你给我出来!”
那声音透着一股子熟悉,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何人的。但是她到底是不打算躲着的,便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风吹拂着她的发,一身简单的装束也掩盖不了她的贵气,眉眼一抬,就见后方一人怒瞪着她。
那人风尘仆仆地赶来,脸上有着风餐露宿后的痕迹,完全没了出身贵胄的骄傲。他的眼神里满含怒火,似乎要把她生吞了。他就那么静静地在马背上看着她,什么话也没再说。
秦遥夜有些看不分明,这模样,这眉眼,像极了萧敬。她不由得抬脚往那人身边走去,可不过四五步,她就又停住了,因为那人的神色不对,给她的感觉也不对。她知道,他不是萧敬,而是张掾。
“你来作甚?我可是不会同你回去的!”
张掾连日来马不停蹄,只为赶上眼前这人,把她带回去,此时哪还会容她说出绝情的话来。他跳下马,一步步靠近秦遥夜,直到距离两三步的地方,他才停下来,道:“你我有婚约在身,我如何叫不得你回去?还是说,你不把太师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秦遥夜顿时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几百口人的性命?发生了什么事?”
张掾本就是骗她,想要她跟着自己回去,可见她这般担忧,又不忍心再撒谎,便道:“目下并无事,但难保将来今上不算账。”
秦遥夜自然轻松了不少,她本就不觉得太师府会出什么事,这下更加不担心了。张掾之前说那句话的用心她自然是猜到了几分,但是她断然不会再回京中了,她想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人主宰。
“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我既已出来,哪还有回去的道理。”
张掾回京中后便知道萧敬在东边,如今她又执意不肯回京,他也明白了,便道:“你是去寻那萧敬,对吧?”
秦遥夜不欲隐瞒,点点头,笑道:“你只猜中了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你或许会觉得大逆不道。我秦遥夜,一介弱女子,我想要做一个能主宰自己人生的人,而不是事事从父,从夫,从子。”
张掾听罢,心中突地亮了,像一盏从未点燃的灯突然因着际遇亮了。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从未想到,她居然有胆量、有魄力说出这种话来。就凭着这一点,他也能始终对她怀有情意。
“你想要拥有的,我未必不能满足你,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秦遥夜摇头,转过身来,望着远处锁住了青山的薄雾,道:“越是远处,越可以肆无忌惮;越是近处,越得收敛脾性。你随军戍边三年,该比我还要明白这道理。”
张掾知道自己定是劝不回这人了,只好苦笑一声,轻轻说道:“遥夜,若有一r,i你想要回来,我张掾纵然为千军万马所阻挡,也会走向你。你要知道,你还有退路……”未尽的,是张掾心中的那句——“而我,除了你,全无退路。”
秦遥夜向来不知道张掾对自己怀有怎样的心思,这日一说开,她便觉得自己已欠了他好几分,这辈子怕是难以还清了。她未尝不被他的话语所打动,可是,她已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哪还有半路退却的道理。
“张掾,别把自己陷进泥沼里,我秦遥夜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没必要记挂着。天下大事,总归是你张家人的,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言罢,她回到了马车上,让那车夫快些走。车夫依旧懒懒地应了一声,马车的行进却比先前要快了。
张掾在后面看着那疾驰的马车,看着远处见不着尽头的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看着那似轻烟一般的薄雾,两行热泪溢出了眼眶。若非喜欢,他当初不会求娶。若非喜欢,他何必捉弄她,让她去寻那劳什子奇人。若非喜欢,又怎会一去西塞三年,想让她心甘情愿嫁给自己。若非喜欢,如今又怎会明明可以带着人就走,却还是亲眼见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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