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话,却无法明明白白地告诉姜姬。因为阿桑知道,姜姬对燕明君有着极其复杂的感情,甚至曾经因为燕明君的离去而猝然发病。
“我……我突然觉得南离很陌生。他说谎,他冷血残忍,他……我甚至觉得他想在暗中背叛稷下川。”阿桑最后语焉不详地说道。
姜姬却笑了。“说谎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祭宫原本就是依靠一个又一个精美的谎言编织起来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最终成为稷下川民众的信仰。南离既然是大祭司,说谎是必须的。冷血残忍也是如此,上位者上位的时候,谁手里不沾染一点鲜血?阿桑,我知道你是个善心的孩子,但是你不通权术,故而过于天真。”姜姬轻描淡写地说道,“何况,南离自幼受姜妧影响,耳濡目染之下,驭下之时,手段难免残酷些。至于暗中背叛稷下川,这个你放心,南离是绝对不会的。他是我们稷下川的男人,身体里流淌的是稷下川的血。在这方面,甚至连你和季秀,都不如他那般忠诚可靠。”
“可是……可是……”阿桑一时之间抑郁得说不出话来。
“阿桑,其实一直以来,你做得很好。”姜姬勉励道,“既然你是个善心的孩子,便更应该选择留在南离身边。你看你在祭宫几个月,南离居然没有打杀人。现在稷下川都在称赞新任大祭司的德政,你实在功不可没。做女人正应该这样,学会刚柔并济。若是男人懦弱懒惰不长进时,便如长鞭一般,鞭策他们奋力进取;若是男人锋芒外露嗜杀成性时,便应该化身绕指柔,他锋利如刀,你便要做好刀鞘,指点他何时放,何时收。这才是我稷下川女子数万年来位居尊位的原因。你以为身为女子,只消会生孩子便可位居尊位吗?我们才是一家之主,我们懂得的道理、付出的劳动以及要承担的责任,注定要比男人多得多。这是身为真正的强者,义不容辞的事情。”
姜姬这番话自然极有道理。可是阿桑却也有着自己的委屈。“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叫我跟南离好。你们为什么没有问问我是否愿意?”她抑郁且委屈。
姜姬先是错愕,继而冷冷一笑。“跟南离在一起,难道不是你自己决定的吗?你跟季秀认识那么久,和青叶也来往过,若想和他们在一起,你有的是机会。为什么最后跟你好上的人,却是南离?还有,南离未成为大祭司之前,我明明劝过你,要你跟他断了的,你当时怎么说?现在却反过来埋怨我?”
阿桑顿时哑口无言。
“既然你埋怨我,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别人或许觉得,如今南离已经成为大祭司,他又只跟你好过,只要他没有主动厌其你,你就摆脱他不得。可是倘若你此时果真铁了心想跟他一刀两断,我姜姬自然还是有法子的。”姜姬目光炯炯,望着阿桑,一脸认真地说道,“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就有法子让他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
阿桑一下子被她眼睛里的郑重其事吓住了。想起南离那清俊的眉眼、待她的温柔体贴之处,以及动情之时的醉人,这样的话她要如何说得出口?
“母亲,我错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的。”阿桑最后哭丧着脸说道。
姜姬莞尔一笑。“说来说去,只不过是闹别扭罢了。道理已是给你讲清楚了,以后便是要磨南离的性子,此等蓄意伤人的话也千万不可再提。你既是我的女儿,我又如何会亏待你。既是南离让你不喜,母亲有的是办法给你出气。”
姜姬的所谓给阿桑出气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在南离撵了阿桑走的那天夜里,南离很快就后悔了,连夜赶来的时候,姜姬却闭门不纳,叫尊贵的大祭司在大宅的门口屋檐底下蹲了一夜,直至第二日,才请进屋里奉茶。然而阿桑仍然不见踪影。姜姬笑眯眯地递给南离一个草筐,道阿桑去田中干活了,倘使此时帮忙去打猪草的话,兴许还赶得上?于是那一天,堂堂大祭司在姜寨老老实实地打了半天猪草,最后喝了一罐阿桑亲手所制的蜜水,便被打发回祭宫去了。
第二日,姜姬倒是在傍晚时分就将南离请进了家里。晚饭之后,南离在阿桑的屋子里倚榻而卧,忐忑不安,恍惚间竟听见阿桑的声音,似乎是和季秀欢欢喜喜地出门去了。南离当下怒火中烧,追出去看时,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任凭他拍打,却再也敲不开门了。
此时南离外衣皆在阿桑房中,浑身上下甚是单薄,寒风料峭,忍不住瑟瑟发抖,忽然又听见姜姬宅中有男女欢好之声传来。南离妒火又起,当下不管不顾,翻墙而入,刚刚翻到一半,便见季秀带着一大堆人高举火把而来,见了他就大叫“奸细”“贼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顿好打,等到他表明大祭司身份,已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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