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姜姬道,但是几乎是立即的,她眼睛里又露出深切的悲哀,“我不是任人唯亲,也不是非要女人当首领不可。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暗中教导你十年,我哪里还有第二个十年?更何况,祭宫自姜妧做大祭司开始,就内奸遍地,若是任由他们做大而不加限制,稷下川早晚变成第二个姬姓部落。阿桑,你能想见你的姐妹过那样蛮不讲理、被压迫被贬低被掠夺的日子吗?”
“还有,还有季秀。”姜姬看着阿桑,仿佛一直能看到她的心里去,“ 你为了他费尽心机做了一些事情,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但是若是你不当这个首领了,这些事情立即会暴露于众人面前。你觉得到了这时候,季秀还能活命吗?”
……
深夜。这日正是月亮从缺到圆运转周期的第一日,故而天空中星月全无,伸手不见五指。季秀在蒲柔家的一个小角落窝着,睁着眼睛静静地发呆,睡意全无。他耳边时不时传来蒲柔和田丰欢.好时候的喘息呻.吟声,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声孩子的哭声。
季秀突然间心里有些烦躁,想爬起来出门溜达,想到隐藏在暗中日夜监视他的那几个人,一下子全没了兴致。这半个月里稷下川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姬姓部落这些年陆陆续续潜伏进来以及策反的一批人,竟然被拔除了大半,令季秀目瞪口呆,始料未及。他隐约间开始明白阿桑的所作所为是为他好,担心他的安危,但是他却始终不能原谅他。在他看来,她不信任他,也不够爱他,是比失去生命更加令人难过的事情。阿桑始终是辜负了他,他为什么要谅解她?
正在这时,附近突然有清晰的口哨声响起,带着奇异而熟悉的节奏,季秀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黑暗中,他开始害怕得浑身颤抖,甚至上下牙开始打战。但是他终于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走出门去。
来人手里拿着火把,火光照见了他带着笑容的微笑的脸。这张脸季秀一点也不陌生。暗夜中光线能见度到底有限,在掩盖了一些细节之后,这张脸摆在季秀对面,宛如他在河边水面上照见的影子。
“哥哥。”季秀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叫道。
“不要叫我哥哥。你不过是个狗杂种,我父亲当年路过姜寨,为了下火,同姜寨的臭婆娘滚在一起生出来的狗杂种。跟着姬燕明学了几年,却压根没有学到什么本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姓姬!”来人冷冷道。
季秀努力露出笑容:“是。你说的对。”
“但是我一向仁慈,给了你机会。原本以为你会全心全意的把握,结果呢?我如今才知道你在阳奉阴违!若不是你出工不出力,我们也不会死这么多人!到了你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来人宣布道。
季秀仿佛看到死亡在一片冰寒中在向他招手。这些天他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他以为他会不甘心,他以为他会有所留恋,然而真正面对审判的时候,想起阿桑和她说过的话,他突然觉得连死亡都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她不爱他,她也不信任他。他心灰意冷,赫然发现,他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早就已经被无情地斩断了。
“我愿意接受惩罚。”季秀低眉顺目地说道。
“惩罚?”来人冷冷一笑,“看你的样子,似乎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吧?怎么,你爱的人不喜欢你,就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如果死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我又何必冒着风险,扮作你的样子混到这里?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你死亡的方式。姬燕明耗费心力琢磨你这么多年,若你不多给他宝贝女儿制造些麻烦,岂不是太亏了吗?”
来人凑到季秀耳边,向着季秀低低说了一席话。季秀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双臂,他从未想到,一心求死也是这么艰难的事情。
“其实这也是为了成全你。”来人循循善诱,“若你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反而坐实了你奸细的身份。你深爱的女人只会立即忘了你,跟她宠到骨子里的南离双宿双.飞,生儿育女。难道你就不想,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一点记忆?”
……
那年冬天是一个寒冬。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雪封锁了所有道路,也掩盖了悄无声息中发生的罪行。姜姬以季秀这些天一直乖巧呆在蒲柔家,嫌疑尽消,故而撤去了监视他的暗哨。阿桑原本盼着季秀会出来走动,到时候她说不定可以见她一面,但是季秀却没有露面。
春天来到的时候积雪消融,万物复苏,阿桑腹中的小生命也终于呱呱落地。分娩的时候她整整疼了一天,疼得脸色发白,咬破了嘴唇,到了后来连嚎都没力气嚎,整个姜寨有经验的女人们纷纷赶来帮忙出主意,连蒲柔都不计前嫌地来了,然而一向对她呵护有加的季秀却仍然没有露面。她想:他始终不肯原谅她。他一向最能体谅她的,为什么突然这么小气,是伤心伤狠了吗?要怎样才能挽回?
南离也没有回来。守候在阿桑身边的男人只有一个子羽,生性单纯、对她崇拜迷恋的子羽。她有段时间使不上力气,非得手里抓住个什么东西不可,子羽便伸手让她握着,她一直将子羽的手掐出血来。
她想:生孩子好痛!为什么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那么快活,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却如此痛苦?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平,要把这么多的责任全部赋予女人?既要生孩子,又要负责考虑一家的未来。可是如果一味逃避责任也是不行的,因为总有像姬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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