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亭话语不停间,二人已经又落下尽十子。杜太后听罢后,会心一笑,苏长亭所虑之周,让她惊叹。
医馆招收医徒,私塾接受弟子,皆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难民生存压力,而这两策最重要的是将为洛阳灾区日后的发展埋下根基。赋税应不同行业而相应减免,朝廷便可在最大的程度上控制民间钱财往哪个方向流转,如此便可兴农富商,一举两得。
杜太后笑得浑身散发着柔光,又接着问:“如今诸国并立,以金奉国兵力最盛,善水国将帅最狠,而我大熙国中规中矩,似无多少建树,太傅看,然否?”
“然,也非然。”苏长亭专心致志于棋盘,却又同时在回答杜太后话时条理清楚,“金奉有强兵,善水有猛将,我大熙看似在军力上逊色不少,将非猛将,兵非强兵,却也没有到软弱可欺的地步。中规中矩的确如此,可若论治世,无人能出我大熙其右。杜相治御朝堂数十年,数十年间外无强敌破我山河,内无暴民揭竿而起。四海升平之下,我大熙军力何以显现,自然中规中矩,毫无出彩。”
“可一旦诸国开战,大熙如此兵力,如何应敌?”杜太后落下一子,接着迫问道。
苏长亭默然片刻,然后温柔笑道:“太后不是早将一子送出去了吗?”说罢,苏长亭落下一子,与角落一白子交相辉映,吞并黑子大片疆域。
杜太后一子捏着,举在空中,怔了神色,仿佛忽然出了神一般,看了那一片被白子围成的空白良久,才忽的一笑,轻轻将黑子落在原便要落的点上。
“哀家自以为不动声色,却不想一招一式都在太傅心中有数。”杜敏贤此间笑得有些漠然,多了些寂愁。
苏长亭抬眸时,不巧看见,心中一涩,忍不住开口道:“宇文将领必定不会辜负太后所望的,太后请放心。”
杜太后笑而不语,转而另开一题,又问道:“善水历来以女子治国,秉承刚柔并济,屹立百年,虽不逊色男子,可总叫其他诸国眼有异色,皆私揣其国脉浅显,过不了大风大浪。苏太傅,你又秉何观点?”
苏长亭张了张嘴,忽然想起那嚣张跋扈,亦正亦邪的祁筑儿,余光里又瞧见杜太后落子时那莹白纤长的指,心中动了动,他才说道:“千古功绩,从来都是后人说的算,时人,不过蜚语。”
“如此说来,苏太傅对于女子治国,似也认可?”杜敏贤笑道。
苏长亭神色分毫不动,若非经历了上一世,听她如此说,恐怕没有人不认为她在暗语她自己,垂帘听政,实握王权,架空帝王。
然而,苏长亭知道,她说的不是她自己:“微臣以为,明君不分男女。”
杜敏贤眉目舒展,这一子落得明显轻了。忽然之间,慈安宫前又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棋盘上依旧金戈铁马,你来我往,杀的不亦乐乎。
当苏长亭最后一子落下后,杜太后手里还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捏着似乎不愿放下,她的脸上挂着不信的笑容,并不强烈,却正是这种淡淡的不信,让人更能瞧出她心中的惊讶。
“太傅棋艺果然名不虚传。”杜敏贤轻声笑着,将棋子落回棋盒中,随即起身,“哀家累了,太傅退下吧。”她转身走回寝宫,对于之前的赌注,只字不提,让人以为她堂堂太后竟想要赖账?
然而苏长亭分毫不计较,起身后,恭敬地朝着杜太后的身影拜道:“微臣告退。”
殿门开启后合上,苏长亭直起身后,站于他身侧的是海福,正欲送他出宫。他道了一声谢,谦逊地跟着海福朝着宫外行去。
海福神色复杂,他此刻领着的人,苏太傅,曾经不过是个小小田阁老弟子,连官名都让人想不起来,当时的苏长亭也是谦逊模样,与如今一般无二。
正是苏长亭这自始如一的气度神态,才叫海福心中复杂,他原该是心恨这人的,只因这人陷太后于危难之中,难以脱身,可他又不得不佩服这人。
这般的隐忍自持,位高不骄,位低不弱,叫人怎能不仰望兴叹,恐怕就算是败在其手,也是心悦诚服的。
☆、重生一世为哪般
深夜,时辰到了,本是杜太后应该睡下的时候,她召来了遗庆,问了他挽晨近日的事情。
遗庆感到莫名,只因陛下近日几乎不离太后的身边,太后如此问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看看他用不用心伺候陛下?遗庆虽感到困惑,却还是巨细无遗地将陛下近日之事禀报。
杜太后听罢后,挥了挥手让遗庆下去,然后又叫来了惜梦,嘱咐道:“哀家有些睡不着,你去将父亲之前送来的佳酿拿出来,给哀家温上一杯。”
“是,太后。”惜梦轻声回应,然而心中哑然,她记得太后从来不喜饮酒,为了自始至终保持清醒。
酒送上来的时候,杜太后却有些乏了,倚在软垫上,闭着眼让惜梦将酒放下便可出去。惜梦迟疑,却又不敢违逆,放下酒后轻声地出了殿中。
殿外的明月似乎有声,那月上似乎有打更人,一声一声地敲打着,敲得杜敏贤心中越来越静。她疲惫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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