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古梦雪惊喜地叫道:“陛下,是陛下来了吗?”
随即是一个稳婆焦灼的声音,“娘娘,您再使把劲,孩子就快下来了!”
内室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须臾归于平静。仿佛有人在婴孩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一阵宏亮的哭声响起。
众人都觉得如释重负,一颗心吊到现在,总算可以缓缓劲儿了。稳婆用锦被抱着婴孩出来,跪下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古幼薇脸上先是显出失望,好不容易才将它转化成喜悦之情。她暗暗想:公主也好,总比膝下空无一人的强。
宁澄江的神情却很奇异,微笑布满全脸,眼里却无丝毫笑意,嘴也紧紧闭着。
玉言只好代他发话,下巴微微点了一点:“你做得很好,等会儿下去领赏吧!”
“谢娘娘,还有一桩……”稳婆颤颤巍巍道:“皇后娘娘失血过多,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玉言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寻找宁澄江的眼,却见他眼中虽有一丝怜悯,仍无太多动容。她把心一横,拉起宁澄江的手道:“陛下,臣妾陪您进去瞧瞧。”
宁澄江如提线木偶一般被她牵着,古幼薇见无人招呼,跺一跺脚,也便跟着进去。
古梦雪虚弱地靠在立枕上,太医才给她服下一碗煎得浓浓的参汤,勉强吊住些精神。这一回看到宁澄江进来,她的目光不像从前那样热切,反而有一种看破世情的恬淡。
玉言搭讪着在床边坐下,有口无心地道:“恭祝娘娘顺利生下一位小公主,现在就等着您快快养好身子,将小公主抚育成人呢。”
古梦雪微笑道:“你不必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没几个时辰好活了。既然我的孩子平安无事,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她看着乳娘手中大红锦被裹着的女婴,微微失神,“这孩子还没取名字吧?”
玉言见宁澄江脸上仍是一片惘然,少不得自己发声:“还没呢,娘娘若是愿意,让陛下认真拟一个,或者自己想到好的,现在提出来也行。”
古梦雪看着女儿,眼底有深深的眷恋,“生在天家,此生已是富贵无比,臣妾也别无所求,只盼着她往后的日子平平安安、能够顺心如意便是了,不如便取名叫‘平意’吧!”
宁澄江点了点头,此事便算定下来了。
古梦雪转向宁澄江,深深俯首,“陛下,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宁澄江面容端肃。
古梦雪郑重地开口:“臣妾希望,由金贵妃亲自抚养平意公主。”
旁人尚未说话,古幼薇先惊叫起来:“姐姐!”她真是不能理解,自己可是皇后的亲妹妹,理应抚养皇后的孩子,怎会托与外人?
古梦雪淡漠地瞅了她一眼,语中的疏离显而易见,“你终究年轻,况且没有生养过的经验,总归是贵妃稳妥些。”
宁澄江先问玉言:“你的意思呢?”
玉言容颜温煦,“臣妾自己没有女儿,往后云意公主就是臣妾的亲生女儿,谁也不能伤害她。”这一句却是向着古梦雪说的。
“有劳你了。”古梦雪哽咽着别过头去,“天色已晚,本宫也不多留了,陛下请回吧,两位妹妹也不必在这里。”她向乳母招手,“把平意给本宫瞧瞧,本宫想最后抱抱她。”
这是她第一次抱自己的女儿,也是最后一次。
众人不忍打扰,都站起身朝外走去,穿过门帘时,身后忽然传来古梦雪压抑的一声:“陛下,能够成为您的皇后,臣妾从不后悔。”
宁澄江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玉言不清楚,她只知道宁澄江的脚步确是顿了一顿——只是那么一下。
古幼薇因为未曾挣得抚养平意的机会,犹自恨恨难平,一出殿门就匆匆告辞回宫了。玉言和宁澄江则在黑暗中一路行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任由沉默的气息一点点弥散开来。
终于是玉言开口:“皇后娘娘倒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只可惜好人都是不长命的,她悄无声息地将后一句咽下去。古梦雪的惨况仿佛勾起她心底某种隐秘的心事,她一直也是很怕的,怕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消逝成空,她无法不提心吊胆。
生命越是好,越令人疑心它的短暂。
宁澄江幽幽道:“放心,你是够坏的。”他补充道:“朕也一样坏,咱们两个祸害必定会千年万年地遗留下去、纠缠下去。”
他总有一套安慰人的法子,尽管有些古怪。玉言想笑又不忍笑,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解除了些许沉重之感。
夜色如墨,两人缓缓并行,不知道去往何方,只是笔直地向前。也许他们彼此也很清楚,只要有身边这个人在,去哪里都是放心的。
身后忽然传来内侍监尖锐而宏亮的悲呼,“皇后薨逝——”
玉言一个不稳,险险跌倒在地,她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
“可是你还活着,朕也还活着,咱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玉言,这是你和我的路,无关旁人。”宁澄江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借由手心传给她一点温暖的力量。
是呀,那是他们两人的路。玉言朦胧地看向前方,尽管看不清楚,她知道是有这么一条路的,她必须一直走下去,并且一定要走完。
仿佛有泪珠不自觉地下来。她的眼里进了沙子了,她想。
☆、诸事明
玉茗殿中,小荣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时间久了,只觉得两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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