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夫人之作?”
莫向南含笑点头,“赠与弟妹,来日相聚。”
“多谢大哥,多谢嫂嫂。”
从伊清庄出来已是将要起更的时候,阴了一下晌的云终是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齐天睿穿戴了莫向南的蓑衣斗笠,正要上马,唤了石忠儿过来,想着把这画扇给千落送去她定是欢喜,转念又想不急这一刻,不如正月里亲自带过去,借花献佛,也算一件礼。
回到齐府,石忠儿止步在二门外,齐天睿一个人往园子里去。雨丝越密,拢紧了蓑衣急步而行,没有灯笼,像一株雨中芭蕉看不出人形。
进了素芳苑,丫鬟们也瞧不真,无人出来招呼。推了房门摘下斗笠,人们这才大呼小叫地过来。一时房中乱,小丫头艾叶儿将将从厢房里端了砚台出来,一眼瞧见齐天睿转身就要往楼上跑。
“站住!”齐天睿一声闷喝,吓得身旁接蓑衣的红秀哆嗦了一下。
艾叶儿头也不抬脚下还想溜,水桃一把扯住,“这是怎的了?平日也不见这么没规矩!”
齐天睿褪了一身雨水行头,走到跟前儿低头看着小丫头,“跑什么?瞧见鬼了?”
阴森森的语声压下来,艾叶儿只觉得头皮发麻,“不,不是……我,我就是惦记房里我家姑娘……”
齐天睿抬眼看了看楼梯,“你家姑娘在房里做什么呢?”
“没,没做什么。”
“这丫头子!”水桃狠狠戳了她一记,“爷问你话,怎的这么稀里糊涂的!”
“行了。”齐天睿喝住,抬手轻轻握了握腕子,丢下一句,“都在这儿待着,没我的话,谁也不准上来!”
丫头们都赶紧应下,拖了艾叶儿一边去。
……
瞠目结舌已然不足以道眼前所见,曾经的赏花楼高顶大梁,离地足有两丈高,此刻梁上悬下三条一尺宽的红绫子,悬至半中相互交缠,缠结之上卧着一个人。谓之“卧”,只因这前俯后扬的形状如一只展翅的飞鸟,腾空悬挂,丝毫不见人之端整。一身雪白的薄绸轻盈如飞,横腰侧卧在红绫上,两足飞挑,一足扬,一足勾,结系两翅;发上无髻,青丝如瀑,一只藕臂高扬卷握红绫,另一手拿了一页纸张展在眼前,口中念念叨叨。身子轻轻一悠,红绫送出她一丈外,一足一臂拉扯回旋,荡荡悠悠,飘飘自仙,仿若祥云之上白鹤悠然。
齐天睿想起那雨中的红绸,这力道,若非亲眼所见,亲身所验,如何得信?红绫薄绸,腊月湿冷的天,烛光里粉嫩嫩的小脸怡然,世外独闲,窗外的风雨与旁人口中的“怜惜”与她毫无瓜葛……
“咳!”
莞初一惊,回头,天降煞神!手一脱,红绸抽离,人便像一只旋转的陀螺不由分说地砸到地上,幸而绸子长没有勒出人命,只缠了一身,一端高一端落另一端还挂在房梁上,扑通这一声就狼狈至极。
齐天睿抱了肩笃笃定定地看,看她左右挣扎,俯冲的姿势,双肘撑地,横竖不得法,活活儿一只掉进陷阱的小兔子,上下翻跳,到了儿那只吊在空中的脚也解不下来。齐天睿这才慢悠悠抬步走到跟前儿,蹲下身,捡起落在一旁的纸张,“《心经》?”
他这会子回来就是成心的!莞初心中的志气都随着身子趴在了他脚下,形状狼狈已然不消多说,眼下最最糟心的是那倒吊的绸裤在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滑,努力勾着脚腕屏着口中还不得不应道,“……嗯。太太嘱我背诵,说,说单是抄写,一字一描,入眼不入心,于,于佛祖不敬。”
齐天睿嘴角一挑,抬眼瞥向房梁,红绸上雪白的小脚煞是好看,“果然不敬。”
莞初趴在地上咬碎一口牙,“……放,放我下来。”
齐天睿站起身,低头瞅着,“挂得上去,解不下来?”
“上头,上头缠成死疙瘩了。你往上寻,那绫子上头有只环,帮着把那环扣打开,我就好……啊!”莞初还在地上碎碎叨叨地说着怎样怎样,那人已然从桌上簸箩里拿起一把剪子咔嚓了断了那红绫子。
腿毫无防备地落下来,莞初整个人往前狠狠一扑,若非双肘撑着,嘴巴啃地绝逃不过,磕掉半颗牙齿也未可知。
从此,不共戴天。
……
夜深了。窗外冷雨戚戚,房内两只小烛,一只燃在床边高几上,一只点亮了绣帐外桌上一摊子笔墨纸砚。
帐帘半掩,齐天睿一身中衣儿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从楼下书房里寻来的一卷《元史武宗本纪》翻看。这该是从老父书房给挪来的,上头还有他的亲笔批注。齐天睿虽怠读四书,却尚史,尤好元史,只这两年生意忙,除了账册古书再不曾碰过旁的,此刻一杯香茶,一本书,难得金戈铁马随着古人去。
文至含混之处,细辨老父的笔迹,齐天睿反复读念,惊叹那一辈子中规中矩、恪守国道家训之人实则也是有些不同寻常的见解,与自己虽不能说契合,倒颇有几分相似,竟是有些父子同谋的意思。兴致上来抬手取茶,目光不经意又落到帘帐外的桌边人,一眼瞧见,就不由得注目。
一个女孩儿家,齐整于她实在是说不得,衣裳从来都是宽宽大大,没有一件合身的,若非是她娘家给的尺寸,竟是要砸了伊清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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