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越往深处去越纠缠,十年在外,他阅人无数,声色犬马,污沼浊地,笃定从未见过这干净的女孩儿,难不成是在他出府前?那是多少年前?为何今日这一见,竟像是很久前一桩未果之缘,忽地冒出来,如此清晰,却又怎么都抓不住。那又生又熟的感觉,让人仿佛猜谜到了最后一的关头,越想越急越不得,欲罢不能……
远处传来两声重重的开场锣,冷雨之中齐天睿打了个寒颤,这才回了神,狠狠抹了一把脸,加快了脚步。头脑之中又是当下之事,今儿来贺喜的有齐家的亲朋至交还有许多是他这些年生意场上相交之人,情意多少先不论,下帖子的时候却是费了不少心思,齐天睿得势之后除了几年前老父大丧,这是头一桩连了齐府的喜事,府门为他大开,这里头的意思就多出许多,遂有那起子平日恨他到死的人今儿也备了厚礼,满面堆笑地登门道喜,让人不得不多存些心思。
“天睿!天睿兄!”
正走着,远远从那背影处传来人声,齐天睿驻足瞧,水廊桥上快步走来一个人,红彤彤的灯笼照着细雨辨不清,待走近方认得是转运使家的公子韩荣德,这一身锦缎华服喜庆比新郎官有过之无不及,衬得那细皮嫩肉、剑眉凤眼十足是个模样。齐天睿往他的来路瞧了瞧,“你这是打哪儿来?”
韩荣德笑笑,“我原是跟着你往新房去,才见那庭院隔得有些意思,里头瞧了瞧就又出来看看,多少年不来,还真是有些认不得了,绕来绕去好一会子。”
“内宅,浑绕什么。”
“天睿兄,”韩荣德立刻挑了眉,“我打小常来玩儿的花园子怎的还成了内宅了?”
当年韩荣德的爹韩俭行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主簿,四处攀附,拿钱捐了个水利通判,到了金陵自是不会放过尚有老太爷在京师的齐家,遂与齐允康称兄道弟,常来常往。韩荣德便随着也找长他两岁的齐天睿玩,只是常被揍得鼻青脸肿,两家尴尬;再后来韩家发达,便少有来往。韩荣德虽说也算读书子弟,却是玩遍了金陵城,与齐天睿自然少不得碰面,亦因着小时候的渊源争斗过几回,几次教训才明白他手里这点子花酒钱实在不足以与这财大气粗的钱庄掌柜逞脾气,反倒生出几分敬畏来,从此混得近,相安无事。
此刻齐天睿懒理他的话茬,只管自己走,韩荣德紧了两步跟了上来,笑道,“天睿,你也是小家子气,今儿这么个日子怎的还用的是家戏?”
“家戏怎的了,不够你听的?”
“不是不够,压根儿也听不真章儿啊。不拘怎的,好歹也该请谭老板来两出给爷们助助兴。”
“谭家班不唱堂会,你头一天儿知道啊?”
“他不给旁人唱还敢不给你唱?”韩荣德不以为然,嗤道,“就算不给你面子也得给咱们嫂夫人面子啊。”
正进了花廊下,没了雨丝侵扰,齐天睿脑子里忽地一闪,顿了脚步,“你说什么?”
“哟,你是当真不知道啊?”韩荣德看着齐天睿似大以为惊,又转而道,“不过我也是今儿才知道天睿兄你的老岳家是谁。”
“你知道他?”
“你可真是赚钱赚昏了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了。”韩荣德笑,“你那老泰山,换了旁人说不知道也罢了,你竟也不知道他是谁?”
“谁啊?少给我绕圈子!”
韩荣德被呛了也只管笑,用扇子点点齐天睿,“似你这等好曲子好戏又十分挑剔之人,难得入眼也非谭家班莫属。不想想谭家班出自粼里,那一街四坊的地盘上,谭老板又是哪儿来的呢?”
“嗯?”
“你那老泰山是个戏痴,为了听戏、唱戏,万贯家财都散尽,谭老板谭沐秋就是人家家戏里出来。宁老先生一辈子,也算玩物丧志,如今就落得那一套老宅院还没拆。家道虽是不济,却是用银钱堆出了不少名角儿,那个时候江南六大班哪个没在老先生手下唱过?只如今都□□了,倒回不去了。”
齐天睿挑挑眉,想起那堂上一时有一时没的摆设,再想想如日中天的谭家班,只道:“既是养出这么多赚钱的,怎的倒不济了?”
韩荣德撇撇嘴,“听说那老先生道‘戏如茶,只可品不可卖’。遂是只肯拿钱出来养,却不肯收钱进来花。”
齐天睿闻言暗自笑笑,摇摇头,心道:叶公好龙,终究脱不开‘面子’二字,再喜欢也不过是拿来解闷儿,不肯屈尊赚戏子钱。宁玩物丧志饿死,不走下九流营生,老泰山果然矫情。
瞧齐天睿不语,韩荣德凑了近前,眯了眼道,“天睿兄,我可听人说宁家小姐才貌过人,怎样?那盖头掀了,果然名不虚传?”
齐天睿一挑眉,韩荣德赶紧双手抱着扇子作揖,“该打该打,冒犯冒犯。”
想再多问一两句,可瞧着眼前人,齐天睿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人一同往喜宴去。
……
喜乐声渐渐远了,这才听到雨水扣打窗棂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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