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木容也猩红了眼底,她低头去看莲子,却忽然间觉着万般陌生。
她是那个一辈子为奴为仆伺候自己的人?是那个在云家后宅为了自己拼尽了性命的人?原来她的忠心,是因为救赎。
木容忽然转身往外而去,一路跌跌撞撞,莲心匆忙跟出,莫桑闪身避过,待人去后便站在门外,看着屋中伏地痛哭的莲子,他眼中错从复杂的不解。
“我说过会替你隐瞒,你为什么要自己告诉四姑娘?”
“瞒不过,瞒不过的。就算编造出一个理由来,叫四姑娘信了,四姑娘为着我不受难,总会愿意舍出一间铺子给她,可我怎么能?我是来赎罪的,怎么能叫姑娘再替我去帮杀母仇人?”
原来莫桑是查出了缘由的,却并未告知木容。
在他看来,往事已矣,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而言,莲子当初的赎罪,早已化作如今对亲人一般的忠诚。如此也就够了,何必还要提当初?
他头一回对人生出了厌恶,虽跟着主子看遍各式各样的人,却还是叫苏凉月的贪心引出了愤怒和厌恶。他转身往外便去,今日的事对于木四姑娘来说是不小的挫折,他须得尽快禀报主子知晓。
☆、第一一七章
石隐到时,已是亥时三刻,静夜宁谧。
他学梁上君子,翻墙撬窗,进到木容卧房时,就见她躺在床上,屋中盏灯未点,她静的好似熟睡。他上前,果然见她黑暗中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
她着一身月白色里衣,露了半个肩头在锦被外,春夜仍旧寒凉,他探手下去,隔着衣裳都觉出肌肤的冰凉,为她拉上锦被盖严,转身便坐在了床沿上。
“还没想好,你怎么来了呢?”
她声音艰涩而沙哑,可见一日不曾说话。
“往后日子多的是,慢慢在想。”
他少有的温和声音叫木容心一颤,就觉着心里一阵阵的发疼,疼的她受不住,却又不想在他跟前哭,她别过脸去。石隐垂了眼,却伸了一只手过去,捂在她眼上。
他一句话没说,她却再也忍不住,先是哽咽,继而泪水肆虐,虽未嚎啕,却无声的叫石隐揪住了心。
这个心结,她大约放不下。
“当年事,是非分明。指使的人,你还能报仇,下手的人,已内疚而死,留了一个有关联又没关联的人,做了你十多年亲人,你若没法面对,就先送她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将自己想法告诉,木容渐渐止住。
莲子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大约在存留于世的人中仅只低于石隐,甚至高于木宛。她们是自小相携艰辛走过的,即便后来因着秋月而曾有过嫌隙,可到底经过前世再加如今,她总觉着她欠了莲子一条命,她的一辈子都毁在了自己手中,那种亲近的情意加之感念,她恨不能今生保莲子一辈子荣华富贵,只要她有那个本事,可她从没想过,莲子的忠诚,竟是凌驾于她娘的性命之上。
外祖父和舅父被杀害,消息传来,周茹动了胎气,郎中开下药来以助生产,杏雨的一把红花,红缨的一把活血利血药,生生要了周茹的命。
杏雨是知情的,又是周茹陪嫁,做出这样的事决不能饶恕,所以当初在周茹坟前,她不惜把杏雨惊吓至疯问出了当年事。她只当一切事也正如此,却没想过却还有苏姨娘,而苏姨娘却把周茹的血,沾在了莲子姑母的手上。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不早多少,你叫莫桑去查,暗卫就从木家老仆口中问了出来。”
然而莫桑没有告诉她,莫桑只说苏凉月近来老实的很,他没这个胆量敢隐瞒,所以这还是石隐的主意。
“没问你的心思就替你做了主,是我不对。”
木容却是勾了嘴唇,嘲讽笑笑:
“你做的对,不如不告诉我,一辈子都别叫我知道。”
石隐没回话,只是她们两人都清楚,这事必然瞒不住,无非知道的早晚,莲子今日先行剖白了自己,一面因她想求得木容宽恕,一面因她不愿木容尚被蒙在鼓中就为她而帮了苏凉月,在知道实情后将会比现在更深许多的痛苦。
木容心软了下来,一日僵硬且发冷的好似死了一般,终是因着这些软而复苏了过来。
她想起许多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从小到大,莲子的人生似乎都在为她,早已没了自我。
当年事和她可谓丝毫干系也无,可她却无法释怀,或许只因她们足够亲近,所以更难原谅。
“先……把她送走吧。”
她狠下心来闭眼,泪珠子顺着眼角滚落。她没法子面对,只能送走她。
“好。”
他没再替莲子说一句话,有些时候,叫她自己心疼总比被别人说的心疼要好。
“贤妃生辰,是不是会有大事发生?”
石隐一顿,却是头一回不再因怕吓住她而回避。
“是。”
“宫中的事,还是我着手更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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