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不会驾车,只能徒步,程宗扬只好就近去金市旁边那处租住的房子,准备凑合一夜。
刚走过一个路口,程宗扬就开始後悔。下午从宫里出来,天气便阴沉沉的,随时都可能下雨。此时已经是深夜,天际浓雲密布,无星无月,四周一片漆黑,伸手都看不见五指。周围的里坊都建着高墙,但此时连墙的影子都看不见。如果不打个灯笼,这样的夜里根本是寸步难行。
程宗扬的手电筒留在了游冶台,手里连个打火机都没有,只能摸索着前行。刚走出几步,程宗扬忽然心生警兆,抬手接住一道黑影。
手中毛绒绒一片温热,接着“喵”的一声,却是一隻野猫。
程宗扬鬆了口气,扔下那隻野猫,说道:“延寿,我看得回去借个火把,要不然根本没办法走啊。”
说完却没听到毛延寿的回话,程宗扬脚步一顿,然後侧着身慢慢靠在墙边,一手握住腰间的短剑。
身後一片寂静,毛延寿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声息。
程宗扬屏住呼吸,然後猛地往地上一扑。“叮”的一声,一柄弯刀劈在他刚才所立的位置,刀锋在墙上溅起几点火星。
程宗扬扳开机括,短剑悄无声息地出鞘,朝前刺出。接着剑锋一沉,刺在那人小腿上。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叫,却是一名女子。
程宗扬猛虎般跃起身来,左手握拳挥出,打在那女子握剑的手腕上,接着往上一攀,搂住她的脖颈,扳住她的下巴往上抬起,右手举起短剑,朝她露出的咽喉刺去。
那女子喉咙被他扼住,只能勉强吐出一丝声音,“别杀我……”
剑锋落在那女子颈上,留下一道血痕,让那女子魂飞魄散。
程宗扬寒声道:“你是谁?为什么偷袭我?”
那女子艰难地说道:“我是襄城君府里的婢女……”
程宗扬酒意醒了大半,略一琢磨,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自己酒意上头,在红玉来的时候拿木简写了地址,让红玉带给襄城君。问题是六朝的识字率本来就不高,何况自己还装成傻子。襄城君接到木简,再问明是自己在席间亲手所写,再傻的人也会起疑心。与一个傻子私下偷情倒也罢了,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假扮成傻子,麻烦就大了。如果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免不了後患无穷。没想到襄城君这么果决,立即派人在酒肆外等候,自己一出门,就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程宗扬心念电转,弄清了其中的缘由。一边懊恼自己喝酒误事,一边暗叹这狐狸精真够狠辣的,前一刻还着急上火地让红玉四处寻找自己,察觉不对,立刻翻脸无情。程宗扬一问那女子来的时间,襄城君几乎没有半点迟疑,接到木简就派人来到酒肆,如果不是她低估了自己的身手,只匆忙派出一个心腹婢女,自己此时早已血溅街头,还要落一个私闯宵禁,为贼所杀的名头。
事已至此,如何善後,让程宗扬头痛不已。襄城君已经起了疑心,自己即使杀了这婢女也没有意义。襄城君不见回音,肯定会再派人来杀自己灭口。可留这婢女一条性命,襄城君立刻会知道自己不仅会写字,还有一副不错的身手,下次再派人来,就不会这么容易打发了。
襄城君是太后弟媳,吕冀的正妻,背後是太后和汉国最强大的外戚。从安全起见,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立刻离开洛都。可自己好不容易从冯子都口中找到徐璜的门路,花重金买来官职,洗白身份,就这么狼狈逃蹿,一大把的前期投资全打了水漂不说,还要惹一屁股的麻烦擦不乾净,这也太失败了。
程宗扬找到毛延寿,发现他倒在街角,所幸只是被那女子击晕,并无大碍。既然没出人命,程宗扬也收起杀意,心一横,决定赌一把。
他收起刀,对那婢女说道:“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是五原城来的。听清楚了吗?”
黑暗中看不到那婢女的表情,但能听出她的错愕,“奴婢……听清楚了。”
……
襄城君猛然坐起身,失声道:“五原城?”
婢女道:“那人是这么说的。”
襄城君目中异彩连现,翻身从榻上下来,吩咐道:“来人!备车!”
“夫人,”
旁边的仆妇劝阻道:“眼下已经是半夜,夫人若是出行,只怕引起城中议论。”
襄城君冷静下来,她身为吕冀的正妻,一举一动都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若是就这样出门,天不亮可能就传遍整个洛都。
“你说的是。”
襄城君从容道:“你们出去吧。红玉,你留下。”
等周围的仆妇离开,襄城君旁边的床榻忽然一动,整面墙壁旋转过来,从刚才的大厅转到厅後隐秘的奥室。
“你去取两面腰牌,”
襄城君对红玉吩咐道:“一会儿从後门走,你与我一起去。”
红玉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女主人这么急于出门,有些慌乱地说道:“可是夫人,只我们两个人,万一……要不要再带些人?”
襄城君眼神一厉,斥道:“闭嘴!不该问的别问!”
红玉身子一颤,隔了一会儿才小心道:“出门可要拿求医的通行书简?”
权贵之家自有夜间通行的令简,逻卒虽然不会阻挡,但襄城君连夜出府的事就无可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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