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他娘的是命啊。
锦鲤贴着岩壁一动不动,它所过之处不见草叶。这潭里死气沉沉,它这样定着,却总有一种被盯住的错觉。往下被黑暗吞噬,即便游上来什么东西,它也未必能够察觉到。它只觉得自从自己通了灵以来,还没有像这般提心吊胆过。
约摸两个时辰,此处已暗了下去。它通身金红被掩入昏暗,这让它稍感放松。可此地必然不能久待,海蛇的气息隐隐压抑着锦鲤,让它哪里都不舒服。
锦鲤顺着岩壁环游一圈,三面岩壁皆无其他通口,可见当初为了封住海蛇,在挑选地点上下过一番功夫。它现下又离不得水,只有静待转机一条生路。
鲤鱼仰看水面上星汉点点,越发冷了起来。它如今才明白室内的好,即便净霖总爱开着窗,却没有这般的冷过。它肚中空空,又饿得难受,致使等待也变得异常难熬。
它总是想着净霖没醒,可净霖若是醒了,就真的会来吗?他从来不对它笑,也不抱它上榻,只是偶尔合卷假寐后,会起身逗一逗它玩。它觉得于净霖心中,自己还不如石头小人。
可它仍然想要待在净霖身畔。
因为它要吃掉净霖。
它常见净霖在睡梦中皱眉冒汗,也常见净霖在空廊下独自枯坐,它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人同净霖一样孤独寂寞。但它明白,净霖重创未愈,睡眠只是遮掩可趁之机。只要它吃掉净霖,便能略过中间那百年苦修。它已经通了灵,它不再知足于水中,它内心随着灵气的增益而不断膨胀,它想要上岸,想要在某个深夜俯身咬断净霖优美的脖颈,从此占据一方,称王称霸。
锦鲤这般陷入沉思,浑然不知底下的黑影正在无声迫近。当它想要转头游动时,正撞见一对铜铃大小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它。覆裹着石青鳞片的身躯仅仅在水面露出冰山一角,波纹轻轻荡开,那鳞片缓慢地划动着,无尽延伸。想要凭借露出的这一截来猜测它到底有多长,无异于是管中窥豹,难得其全。
寒夜岑寂,周遭无声。
锦鲤绷得僵硬,它在这体型碾压的对峙中被恐惧埋没,又在恐惧之中激生出一点亢奋。它竟在颤栗里被海蛇浩瀚的灵海所诱惑,这条海蛇额顶出r_ou_胞,分明是要化蛟了。锦鲤贪婪且不自量力地想。
我若是吞掉它
海蛇当真是饿极了,竟骤然张口,连戏弄的兴致也没有。它被压在此处,除了近来闹事的那只鸟,再未见过别的活物,当下见了冒着丝丝灵气的锦鲤,只想吞进腹中。
锦鲤见势不妙,调头就跑。它借着体型,迅速游闪在海蛇的身躯之间,灵活敏捷。岩壁被嘭声碰撞,海蛇屈身寒潭,上压封印,极度不便。它又正逢化蛟关键,无法随心所欲的缩减身形。只能任由身躯粗暴地碾过岩壁,一尾甩得底下岩壁寸寸龟裂。
锦鲤躲闪着石块,没命逃窜。粗壮的身躯填压四周,将它可躲避的地方飞速压窄。它被水流挤推进狭隘之中,海蛇蜷收身躯,将它封在身躯之间。岂料它竟从自己张口的瞬间窜过锋利的牙沿,冲向水面。
锦鲤背上被海蛟齿刮掉些许鳞片,它顾不得回头,只能埋头上游。下方水流激荡,海蛇弹身,眨眼追上了它。
巨口已张,潭水倒吸,一切都疯狂涌纳向那张口。锦鲤游曳艰难,水面已近在咫尺,却倏地被倒吸回去。
要被吃掉了!
锦鲤已经被吸纳入口,眼见海蛇将要闭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拼命挣向要闭合的一线空隙。
前边突然探进一只手,骨节泛白,狠狠扳开海蛇的口,露出锦鲤来。锦鲤撞进净霖怀里,刺溜一下就窜进净霖松开的领口,贴着净霖的肌肤不肯再冒头。
净霖脸色苍白,一指定住海蛇双眼中心。海蛇只怔了一瞬,便作畏惧之态,由着净霖转身。可净霖一转身,它便凶形毕露,扑咬而来。净霖灵气虚浮,不过是装装样子,吓唬寻常j-i,ng怪尚可,但面对这将化蛟之蛇,却没什么用处。
净霖早有预料,踏壁旋身,海蛇腾尾阻挠。只见净霖稍稍避身,便借着海蛇腾尾之力,踩着它破水而出。海蛇跟着探身出水,粗壮身躯狰狞可怖,撕咬追赶。寒潭之上封印大亮,忽然下压,将海蛇生生压进水中。水花迸ji-an,净霖上了岸,将锦鲤丢向等候在一侧的石头小人。
石头小人仰头奔跑,接了个正好,跟着和锦鲤在雪中滚了一圈。锦鲤等它爬起身,却半晌不见动静,侧目一看,石头小人通身覆冰,非常迟钝。
净霖连发也未束,象牙白的衣裳s-hi透贴身。他抓起鸦青色的宽衫罩上身,松垮地系了腰带。那一截儿颈白皙带水,水珠缓滑进锁骨,融于肤色。
净霖掩口咳了几声,身形单薄,在冰天雪地里更显羸弱。
他只沉声说:“走。”
转身又觉不对,回首一看,哪里还有锦鲤,雪地里分明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小子!
锦鲤垂头看见了藕般的手臂,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撒腿跑向净霖,一个猛扑埋进净霖怀中,环紧净霖的脖颈,贴着净霖的颊面咬词不清道,“季季里!”
净霖数百年不曾与人接触,当下也退后一步,竟然有片刻不知所措。锦鲤拱在他颈边,眼泪不值钱地乱蹦,可怜又无助地望着他。净霖只觉得额角突跳,久违的头痛起来。
锦鲤趁着此机,烂漫无邪地又贴了上来。净霖脖颈冰凉,叫锦鲤舍不得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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