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落城端着药盅远远站着,眼里是不败的痴迷。
穿梭于指间细细的线牵引着巨大的棋子,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一子绝杀。
“何事?”
许久,易落城听到竺自恢这样问,音色微哑。易落城忙上前几步,笑如春水,声线温软:“侯爷,该喝药了。”
竺自恢闻声转头朝易落城看了一眼,神色无一丝变动,又背过身去。易落城这才发现竺自恢方才问话是对着飞星说的。自四年前南玉调坠崖,飞星伤愈后回来他便极少向竺自恢下跪了,此刻却不知因为什么直挺挺跪在竺自恢跟前。
“侯爷所列名单中有三人不可杀。”飞星如是说。
竺自恢垂着眼,指尖在细线上轻轻一梭,云袖翻卷之际白子群涌,黑子急退。
飞星眉头抬了抬,继续道:“一为毒宗传人毒六,二为济善堂堂主南翔,三为朱雀堂堂主华英。望侯爷三思。”
易落城心下一惊,险些摔了药碗。
提银线,走黑子,异军突起,黑白颠倒,攻防互换,白子瞬间溃不成军。长袖一摆,竺自恢收回银线,手伏于把手之上,那残去尾指的手有着完美的骨架,苍白、寂静,仿佛羸弱无害,然而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幽幽泛着寒光,沁着一丝如血红痕,叫人看着都觉得心悸。竺自恢蓦然抬眼,双目洞深,不在意地瞧了飞星一眼,哑哑地吐出两个字:“理由。”
飞星道:“毒宗乃预言中极其重要的部分,大统棋子,不可杀。济善堂善行天下,得民心者,不可杀。朱雀堂属武林盟主直辖,皇后旧部,不可杀。”
彼时骄阳似火,烤在这片无荫的院落里,直教人头皮都烫得发疼。而此时却不知怎的乌云骤聚,霾压顶,侃侃酿出一场暴雨将袭的模样。大片影打在竺自恢的侧脸,他却忽地轻笑了一声,惊得闻者悚然:“说得倒是比陛下好听多了。”
飞星不敢接话。
竺自恢转了转扳指,细细摩挲着羊脂白玉上那丝血痕,问道:“可曾听过铁扇令?”
飞星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倒是易落城听见“铁扇令”三个字脸色“唰”就白了,四肢都跟着发凉。
“铁扇令出,国将亡,天下危。”竺自恢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然他眸中却凝着一线冷光,“以前的事我虽不记得了,但记忆之书里可清清楚楚写着这样一句话。”见飞星不答,竺自恢眼中杀气更重,“数日前铁扇十二令出现在三江口,南翔执扇,方出两令便惊动三国,天下名士听令而出,十万火急前去赴约。这其中便包括朱雀堂堂主华英以及毒宗最后的传人——毒六。正因为他们能影响江湖势力,是大统的重要棋子,可既已为他人所用,我自然留不得他们命。如此,你可明白了?”
“飞星明白……”飞星蓦地抬起头,目光坚定,“但飞星不会杀他们,亦不允许任何人害他们命……”
“放肆!”竺自恢怒喝一声,手一抬,衣袍飞扬,隔空扇了飞星一个巴掌。
飞星被打得跌倒在地,脸颊红肿,他缓了缓,抹了把嘴角的血,站了起来:“您亦不会杀他们任何一人,若是您还记得……”
“啊!”易落城惊叫一声,药盅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她惊慌失措地伏跪在地:“侯爷宽恕……”
竺自恢蹙眉,不知是因为对话被打断还是药碗被摔碎而有些不悦,但他终没有发作,滚动轮子,移到易落城跟前,不咸不淡地开口:“起罢,莫让碎瓷伤了手。”说着朝她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方又转头看着飞星,“方才你想说我该记得何事?”
飞星刚要开口,易落城忙抢声:“侯爷忘了……若这铁扇令出,连飞星……飞星也是要听令的。”
竺自恢眼睛眯了眯:“哦?”
飞星冷冷地看着她。
易落城忽地又跪了下来:“当年侯爷北上刺探敌情,飞星随行负伤,为令主所救……”易落城顿了顿,稳住心神,“其实易家冤案之后,落城漂泊他乡,也是受过铁扇令恩惠的。所以……”易落城声音小了下去。
“所以,你也认为他们不可杀,要违了本侯之意?”竺自恢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
易落城急忙摇头:“不是的!”她抿了抿嘴唇,模样煞是楚楚可怜,“嫁人从夫……落城即将为侯爷之妻,自然全听侯爷的。”
竺自恢又不自觉扳指,念及刚刚拉易落城起来时,她的手冷得像冰似的,复转动轮子望书房去了,留下一句:“你大可不必嫁我一个身残之人。至于那三人的命,本侯要定了!”
易落城惶然瞪大双眼,美目蓄出水汽,呆呆地望着竺自恢的背影,一时竟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若您还记得,记得曾经的一切,那么铁扇令一出,第一个赴汤蹈火的……不是别人,是您啊——侯爷,三思!”烈烈黑衣,最适合染血的装备,骄傲的男子,恭敬而执着,他的骨头坚硬,他的意志刚强,但他的心却在冰冷的堡垒中颤抖不止。念及曾经,她立在船头,何等肆意畅快;念及曾经,她质问真相,何等重情重义;念及曾经,她逃路上暗夜里托付命托付希望,何等令人锥心;念及她的爱,念及她的恨,浓烈的连骨头都痛……他已失去了她,怎能连她所热爱的也失去?“侯爷,这世上还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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