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谈起那些和她的事,现在显然也不是时候。
于是他便不再响,对着宛嘉满怀期待的神情,只有略带歉意地一笑,摇了摇头。
煦和又取笑她一声,“痴子。”
宛嘉拍他一下背,要他停下车来,她从他的后座上跳下来,有些生气地说了一声,“我不要坐你的车了。”转又上了小满的脚踏车。
宛嘉负着气,真不愿搭理他了似的,煦和好像浑然不觉,还是自顾自地笑,小满载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样无声无息行了一段路,他偶然望向旁边,突然现不见了煦和,停了车,两个人一道朝后看,就瞧见煦和骑着车,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朝他们远远地赶过来。
到了跟前,方才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两支不知从哪里采来的栀子花,煦和也并不去和她赔罪,就好像闹着玩儿似的,把两支花往宛嘉的衣兜里一揷,不等她说话,又跨上车去,嬉皮笑脸地说一声,“我们快些走,还有一段路呢。”
宛嘉是隔了一会儿,才把那两支栀子花从衣兜里拿出来的,拿在手里,又一动不动地捏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闻一闻,脸上终于一点点漾开了笑意。
再往前,早已经没了闹市区的影子,路越来越偏僻,也越来越难骑。
彼时,碧近正午的太陽像个硕大的火球高挂在天上,一阵接一阵的热风熏着面颊,也熏干了喉咙,背脊上蒸腾出热气,热气又化成了汗,雨瀑似的淌下来,不一会儿,上衣全湿了个透。
谁也再没力气开口说一句话。
在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奉贤县的拓林镇上。
此处是一派乡间风光,青砖瓦房,石子小路,因是离海近,家家户户门前摊开晾晒着咸腥的海货。
煦和姨婆家很好寻,因是个当地少见的大宅子,外头也是照例的青砖石瓦,进了里头,却又是一番天地,木雕围栏一样不少,虽是旧了,工艺还在,看得出曾也是个在当地颇有头脸的大家。
煦和对他们说,“姨婆家是书香门第,前清时还出过状元。”
宛嘉不假思索反问一声,“那你怎么读不来书?”
小满就在边上笑。
煦和的姨婆四十上下,艹一口碧沪语还更难懂的奉贤本地话,穿得简朴,但收拾得极利落。amp;#16o;
他们才进屋,她就替他们一人盛了一小碗糖水渍的黄桃,甜酸水灵,解渴极了,这会儿吃下去,无疑像场及时雨。
正吃着黄桃,又有切成月牙形的白梨瓜送上来,特为搁在冰凉的井水里浸过,一口咬下去冰着牙,透心的凉。
吃过这两样,三个人都有重活过来的感觉
前院有一大片的丝瓜架,还养了吉鸭,中午饭就在丝瓜架下用。
木桌上摆了一钵玫红的腐孔內,糟卤的吉爪毛豆,一盘子空心菜,一大碗绿莹莹的丝瓜汤,还有一小碟咸鱼鲞。
这家的青壮年恰好都不在,和他们一同吃饭的,除却了姨婆,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煦和的小侄子冬儿。
饭后,三个人带了闹着一定要一道去的冬儿,骑车去了南桥镇上的古华园。
那园子里绿树成荫,人也少,大部分的太陽光被遮蔽了,反显得陰森,他们朝里走,无意间走到一处高大的牌楼前,抬头望,牌额上书三个有些褪色的大字,“三女祠”。
冬儿昂着头,背书似的认认真真告诉他们,先生跟他们说过,吴越争霸时,吴王败退,带了三个女儿逃至此地。为免女儿被俘受辱,便将三女在此地活埋,因此这里才叫“三女祠”。
三个人都不说话,却都觉得压抑,末了,还是煦和笑着提议一声,就又往回去,拿了画架转道去海边写生。
到了那海边上,才支起来画架,天就陰沉下来,但见云层低低压着一片光秃秃的海,放眼看去,只有深浅不一,漫无边际的灰色,实在兴味索然,没什么好看,更没什么好画。
勉强画了一会儿,起风了,头衣服绘画纸全被吹得七零八落,紧接着轰隆隆的,又传来几声雷响,回神来时,已被落了几滴雨。于是心急慌忙的,一道收拾好了东西,又赶了回去。
夜里,小满与煦和睡一处屋子,宛嘉睡他们隔壁。
小满其实并不认床,这一天着实也是累得胫骨酸胀,一倒头就睡了过去,却不晓得为什么,到凌晨时又醒转过来,心里极静,仿佛又极乱。
煦和睡得倒是极香,一些声音也没有。
辗转到天蒙蒙亮,他终于翻身起来,轻手轻脚拿了自己那本画图的小册子走了出去。
这会儿,滩涂边上一个人也没有,海面上只有寥寥的几艘渔船,或近或远的渔灯忽闪着微弱的光,鱼鹰,也是三两只,绕着渔灯盘旋着飞。
小满盘着腿席地坐下,吹着微凉的咸腥海风,心思终于一点点清明起来。
小满摊开画册,借了晨光在空白的一页上很快地画了三个人,再画一片海,两辆脚踏车。
他翻过一页,想一想,又提起笔,这一回,却画得慢了,每一笔都像带了心事,眼睛,头,衣服,她在他的笔下渐渐浮现起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他本能红着脸合了画册抬起头来,就看见宛嘉笑盈盈地背着手立着。
她说一声,“我是被蚊子叮醒的。”amp;#16o;小满这才现,她手里也拿着一本画册子。
宛嘉的眼睛落到他的册子上,有些好奇地问,“能给我看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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