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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坚守[1/1页]
回到徽州府时,院子里的桃杏已渐渐开谢,结出了青涩的小小果实。
陆家总管拿着名册在大门口清点新进的丫鬟小厮,年前的那一批早已熟络了家中事务,各自分派到了不同房中做事。虽说陆家家道殷实,家宅广阔,如今人丁却稀得很。
陆家祖上原是书香门第,出了好几个秀才举人,传到老太爷那一辈时开始做生意,先前老太爷和他的几个妻妾还在时,家宅里还热闹些,那时包括陆老爷在内的几兄弟尚未分家,大家一起住倒也不觉清冷,后来陆家的几个少爷出世后,更添人气。可惜老太爷老太君故去后,那些妾婢也随着去了,陆老爷几兄弟分了家,陆老爷是嫡子,承了家业,其余几个便搬出了主家各自立业,宅子便渐渐冷清。陆老爷的长次二子早夭,到了陆家少爷这一辈竟只剩他一男丁,旁支虽说不至衰落,却也多出女子。
陆家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人丁却渐稀,很多房间已是空落,只是仍然未有拆去,每日里都有丫鬟前去打扫清理,若是逢年过节,也还会贴红纸挂灯笼,图个一派喜气。
陆家少爷小的时候爱捉迷藏,满宅子疯跑,后面跟着一堆的丫鬟小厮在喊着,“小少爷,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明明是两条小短腿,却跑得谁都追不上,小少爷在前头哈哈大笑,丫鬟小厮在后头哭丧着脸,燕青在不远处哭笑不得地看着。有一次小少爷闯入空落的偏院,转了好几圈被迷晕了头,干脆拿衣袖擦了擦地面,然后一屁股坐在阑干旁,百无聊赖地拿着芦苇杆子去拨蚂蚁。待燕青好不容易找着了他,刚把这小祖宗抱起来,就见他扁着嘴抱怨,“明明没人住,干嘛还不拆了,害我迷了路。”
燕青拍了拍他后背,逗他,“要是都拆了,哪里有地儿给小少爷你捉迷藏?”
小少爷还是扁着嘴,“我偏不喜欢,偏不喜欢!”
燕青笑着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直到对方的嘴巴高高撅着能挂油瓶时,这才柔声道,“小少爷,这人能走,屋子却不能拆啊。”
那时的陆家小少爷不懂,大户人家是有规有矩的,即使人去屋空,即使不复往日,却依旧要挺直脊梁默然傲立,不使苍木埋黄土,不予美玉蒙尘埃。这是一种骄傲,是一种气度,是一种坚守,任你尘世辗转,我却岿然不动,守住的不仅仅是过往回忆,更是百年沉浮。
如今陆家年年遵旧习,屋宇院落皆修葺翻新,饰物家当,一应俱全,只见房舍楼阁为朱青白褐,清淡雅致,亭台水榭为碧绛墨灰,清灵润雅,而身着灰蓝黛绿的丫鬟小厮穿梭其中,谐和非常。
陆予珩与燕青返回陆家时,恰好碰上这一批新进的丫鬟小厮,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睁大了眼看着这两个衣饰不凡的人,倒也不怎么怕,更有胆大地低笑,“真好看啊。”
总管见到了,连忙走过来,对着陆予珩鞠身行礼,“少爷,你回来了。”
后面一堆的孩子也跟着有模有样地行礼,脆生生地喊,“少爷好!”
陆予珩笑了笑,对总管道,“我不在家中,辛苦田叔打理了。”
总管神色和蔼,忙回话,“少爷哪里话,都是我该做的。少爷不在家中时,陆二老爷派人传了话,说是要来徽州府谈生意,且陆二夫人前些日子染了病,凉州不宜养病,恐怕都要来本家叨扰一阵子。”
“嗯,二叔前些日子和我说过,大概是半个月后,麻烦田叔让人收拾几间房吧,再布置布置,待二叔他们来到,便能即刻入住了。”
“是,少爷放心,我这就去办。”
因燕青去教导新进的丫鬟小厮,陆予珩便回了书房,还没进去就看见在门口指挥小丫鬟打扫的湘莲。湘莲见是陆予珩,便笑盈盈地来行礼,“少爷,你可回来。周小姐临走前交予奴婢一封信,说是待少爷你回来亲拆。”说着递给陆予珩一封信。
陆予珩接过信,“好,下去吧,这里也不用打扫了。”
湘莲应声,带着小丫鬟轻声退下。
拆了信,只一张薄薄的笺纸,除了问安,便是言及家中已另定婚事,陆予珩心中欣慰,周家大小姐秀丽淑德,合该有个好归宿。
陆予珩放下笺纸,却发现桌案上一只莹润瓷瓶内所插花枝素雅娇嫩,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与燕青离家月余,何以这瓶中花枝依然盛放?想必是有人进了书房换了新鲜的花枝。陆家书房原本是作储物藏书所用,后为陆家少爷改作处理事务之处,因为事关陆家生意,未免外人所窥,他向来是吩咐下人不用进去打扫的,平日里除了他自己会收拾一下桌案,余下的大抵交由燕青打理。
陆予珩敲了敲桌案,沉吟半晌,然后出到门外吩咐人把湘莲墨莲召到跟前,一一问过有无人进入书房,那两人说是没有,平日里也私下叮嘱丫鬟小厮莫要靠近书房。陆予珩听了也不为难她们,挥手让她们去干活,自己则转身回了书房。
掌灯时分,身穿杏色短衣与同色长裙的掌灯丫鬟提着漆灯,袅袅穿行于屋宇回廊之中,掩于昏色中的家宅渐渐影映出温暖的缃色。陆予珩从桌案后起身,刚绕过四折屏风,便看见半掩的房门外飘过杏色的裙褶,然后房外便微微亮堂起来。
陆予珩推开房门,看见一名年约十五六的丫鬟正悬挂好一盏灯,听见声响后回过头来,见是陆予珩便连忙行礼,“奴婢见过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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