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亮往他那儿一看,戴明月把放在鞋柜上的帽子朝他扔了过来,还问他:“钥匙拿了吗?”
“拿了。”龚小亮接住了帽子,套在脑袋上,走到门外,反手关门,门缓缓阖上,他听到戴明月在说话,亲切地询问着。
“周五布置的作业做完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龚小亮下了楼。
垃圾箱就在小区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附近,那边上长着一棵歪脖子树,龚小亮扔了垃圾袋,仰头看了看那棵树。树枝上缀着几朵小花,黄黄的,可能有香味,但是垃圾的味道太重了,他闻不到花香。
这棵可能就是戴明月提起过的那棵腊梅树。
龚小亮低下头在地上找了找,枯草丛里没有断裂的花枝了,倒是有些落花,像碎纸片。他弯腰,捏了一朵起来,花瓣有些s-hi润,他把它放在指腹上拈了拈,闻了闻。他闻到花香了,很浅,太淡了,一下子就散了,他就又只能闻到附近的垃圾发出的臭味了。龚小亮蹲在地上,笑了出来。
戴明月每周周日只在下午安排一堂补习,周六两堂,一堂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另一堂下午一点到三点。他的学生里既有十九中的学生也有外校的学生,学生们学识深浅不均,补习内容不尽相同,加上还要忙平时学校里的课程,以致一周七天,戴明月每天晚上都要备课,有时在自己房间里,有时在客厅。他给龚小亮找了套成人高考的教材,还把现在高三读的课本给他弄来了,龚小亮的房间里没有书桌,看书学习只能在餐桌上,戴明月在客厅备课的时候,偶尔会问他一声在看什么,看到了哪里,有没有什么问题,理科方面的疑难他还能应付应付,文科方面的就只能记下来明天去学校找其他老师。
十九中声名在外,为了保证升学率,老师的生活过得很紧凑,戴明月每天早上六点半一定起了,周末也一样,工作日时吃过早饭出门,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学校,晚上每周有两天要轮班看夜自习,赶上考试周,还要留在学校批卷子,出成绩单,每每回家,都已经九点开外了,这时龚小亮早就已经吃过晚饭,坐在餐桌边学习了。
除了早饭,戴明月都在学校餐厅吃,回到家要是又饿了就下点速冻饺子,煮包泡面。龚小亮算题,他就在边上看着,通常他吃东西的时候都会接好几个电话,不是学生打来的就是家长打来的,十颗饺子得吃个一个小时才能吃完。好不容易手机不响了,肚子填饱了,他会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叫上龚小亮去阳台抽烟。
戴明月的烟瘾比龚小亮重,龚小亮只有戴明月提起时才会跟着抽上一根,或是家里来了补课的学生,他窝在房间里看书看得烦了,去楼下烧一会儿烟。要是家里缺了什么日用品,他就顺便跑一趟超市采买,再顺便买烟,买彩票。他下注双色球,买得不频繁,每次都是等周日晚上那次开奖。周日,那些学生还没来,他和戴明月坐在沙发上看nba,戴明月吃薯片,吃糖,他喝水,剥橘子,把橘瓤的白丝一条条撕下来,把核吐在橘皮里,好好包起来。十一点半时他煮饭,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通常都是把r_ou_片或者r_ou_丝和什么蔬菜炒在一起。那些学生来了,龚小亮就进了自己房间,晚上戴明月喜欢叫外卖,吃完,两人一起等双色球开奖,然后吃点点心。戴明月吃东西搭配得稀奇古怪,酸n_ai下饭,啤酒配汤,还拿煮了的菠萝配过汤圆。他倒不闹肚子,生龙活虎,活蹦乱跳,遇到下雪的天气,裹成个大粽子下楼抽烟,捏雪球堆雪人。他要有多余的烟就把它们c-h-a在雪人身上做雪人的手。
龚小亮在阳台上抽烟,低头看他,戴明月会仰起头找一找他,朝他挥挥手,示意他下去。龚小亮摇摇头。除非必要,他已经不怎么外出了,他在努力追赶他落下的进度。他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他做戴明月给的历年十九中数学月考的卷子,听中央四套的英文新闻,看原声电影,读戴明月给他的英文版《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这两本都是蓝姗的书,扉页上还有她写下的99年9月3日购于上海外文书店。这两本书是在同一天同一处买的。
戴明月有很多蓝姗的遗物,她的发卡,她的围巾,他全留着,他还有他爸爸的大衣,皮夹克,耳罩,他妈妈的毛线衫,呢裙子,他还保存着她出车祸那天穿的鞋。鞋子只有一只了,另外一只找不到了。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这些别人的旧东西拿出来,在阳台晾晒。
他自己的东西倒不多,袜子很难配成一对,裤子穿来穿去只有一条西装裤和一条牛仔裤,衣服也不多,式样还很统一,龚小亮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戴明月有两件一模一样的白衬衣,两件一模一样的灰色套头线衫。戴明月给他的衣服很多是他父亲的。戴明月说:“我爸和你个头差不多。”
每个周六,龚小亮穿着戴明月父亲的秋衣,毛衣,长裤,大衣,在百花花园门口等一辆三路公车,坐到火车站前下,走去教堂。
在那儿,他搭朴智勇的车去养老院做义工。
义工的队伍一直维持在十个人左右,有新人进来,也有旧人离开,有的新人热心也热情,来报道的第一天会带自家做的点心或者小零嘴。有回一个朝鲜族的苏阿姨带了自己腌的白萝卜,自己卷的紫色包饭。她腌白萝卜的腌料里放了许多蒜头和小鱼干,闻上去熏人,吃了几口有些上瘾,大伙儿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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