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澜陪着褚英叡,回了历州明宏县。
褚英叡昏迷太久了,有些事记不清楚,性格却没有变。
萧景澜留在了明宏县,他知道戚无行没有离开。
褚英叡住在故居里,每日便缠着萧景澜谈论京中的旧事,笑得眉眼弯弯:"景澜,我不记得演武堂的事了,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萧景澜从未去过演武堂,他只能勉强模糊回忆着兄长说过的那些趣事,一点一点讲给褚英叡听。
褚英叡有些晃神地听着,目光看向很远很远地地方。
京中风云变幻,风波到不了这样偏远的一座城。
萧景澜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有时能陪褚英叡练武。
他并不懂,但好在褚英叡肯教他。
戚无行再没有出现过,萧景澜只在深夜的梦里听到过将军低沉的呼吸声。
那让他想起西北风沙彻夜吹着窗户的声音,戚无行隔着盔甲拥他入眠,粗粝的呼吸声就游荡在耳边。
后来有一天,听路过县城的游侠说,京中几经变乱,国力亏空,漠北与东山两地蛮族开始大举进攻边疆防线。
游侠在酒馆里喝完,又打了二两竹酒,切半斤牛r_ou_,骑上马往潺塬城去。
听说那里有个武林大会,剑圣山庄集结天下英雄豪杰准备赴边疆抗敌。
萧景澜在酒馆里和褚英叡下棋,下的是走马棋,棋盘为江山,执子做苍生。
褚英叡晃了晃棋子:"景澜,你走神了。"
萧景澜微微恍惚了一下。
褚英叡便笑:"景澜,我不回边关了。既然已是死里逃生的命,余下的日子,与你共度便好。"
萧景澜落下的棋子偏了一寸,给自己落下了一个死局。
第二天早上,萧景澜睁开眼睛的时候,窗上放了一碗槐花甜汤。
那天的明宏县外官道上,戚无行一人骑马,沉默着顶着风沙日月,狂奔回西北边关。
萧景澜慢慢喝着那碗槐花甜汤。
他早已不是那个哭着喊着要喝甜汤的小少爷。
萧家风光早已不在,如今连国……也陷入了风雨飘摇里。
他的情爱,他的怨恨,他懵懵懂懂痴傻度过的那些年,都远得像梦一样。
戚无行回边关了吧。
京中乱成一团,西北的将士将不会再有京中补给,不会再有圣旨诏令,只能死守,一日一日地苦熬着死守。
守着中原疆土,守着……这座小城里一碗槐花甜汤。
萧景澜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槐花树,想起那年他双目尽盲,坐在院中听花落的时候,戚无行半跪在他膝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捧着花。
那个人啊,狠毒蛮横的一个粗糙汉子,却总有些不合时宜的温柔,笨拙得让他想要哭。
褚英叡敲着门,欢快地说:"景澜,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萧景澜慌乱中打翻了那碗甜汤,他抬起头,轻声说:"好。"
城外的小山里有小鹿,有野兔,白嫩嫩毛绒绒的,让人心生欢喜。
萧景澜的双腿虽能站立,却仍然虚软无力,夹不住马背。
褚英叡笑笑,伸出手:"景澜,来。"
萧景澜有些抗拒。
可他隔着风看向褚英叡的脸,便会想起那一天,他被戚无行握着手,将刀捅进褚英叡胸口的模样。
血……全是血……血流的他满手都是,那个年轻的将军为了救他,死在了他手中。
他无法拒绝。
这一生他亏欠褚英叡的那条命,让他无法拒绝任何事。
于是他伸出手,递给了褚英叡。
褚英叡握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进了自己怀中。
腾空的那一瞬间,萧景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恍惚中记起了那年萧家破灭,他被流放西北的路上,曾被戚无行拎上马背。
冰冷的铠甲硌着温热的皮r_ou_,那么害怕,又那么安宁。
褚英叡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景澜……"
萧景澜一个激灵。
褚英叡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景澜,我父母……要我娶妻,你……愿意吗?"
西北风沙吹得天地狂乱。
戚无行站在城墙上,望着茫茫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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